遲霁又一次約見了溫缇麗。
“如果你是來催促的,那你就去把老頭的呼吸機拔了。”溫缇麗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空閑還要被占用。
“不是。”遲霁拿出一封信,“可以麻煩你的人幫我去寄一封嗎?”
接過信,她捏着轉了轉,放到鼻尖處嗅了嗅,調笑道:“情書?老大不小了還玩青春期那套?”
遲霁咬着後槽牙道:“不幫就還我。”
“凱倫。”溫缇麗把信遞給身後的人,吩咐她去寄信。
不知道這封信什麼時候會到裴時序手裡。
又麻木地等待了幾天,窗外抽出新芽的樹枝逐漸茂密,窗前從一開始枯枝敗葉變成綠意盎然,遲霁摘下一片樹葉,讓它随風而去。
“入夏了。裴時序,我好想你。”
不知坐了多久,後背被黏你的汗水浸濕,思緒回籠時暮色悄然降落,餘晖打在他的臉上,他擡手去擋,手上的蛇形戒指落入視線,他将無名指指節抵在唇上,冰涼的戒指漸漸升溫。
夜晚,遲霁照例看完母親的話劇錄像後,吃下安眠藥準備入睡。
眼睛将要合上,走廊上傳來一陣兵荒馬亂,随即房門被叩響。
“這是車鑰匙和今晚的機票,遺囑公布完你就能走。”來的人是助理,她帶着遲霁來到病房。
一群人趴在病床前潸然淚下,溫缇麗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們兔死狐悲。遲霁進門和她站在一起,埃斯特看見了,伸手想去觸碰最後的溫情。
兩人,一個低頭,一個側頭。
瘦骨嶙峋的手最終還是無聲地砸到病床上,房間内的哀号聲蓋過了呼吸機的警報聲。
溫缇麗轉過頭,聳了聳發酸的鼻子,抹去下巴上的淚珠,清清嗓子,“叫律師進來。”
衆人都被她的冷血刻薄驚到了,紛紛咒罵她薄情寡義。
律師進門,宣布埃斯特·沃林納德斯奇先生的遺囑。
溫缇麗繼任沃林納集團董事長一職,并持30%的股份,其餘私産全部由遲霁繼承。
在場的衆人一聽,眼中淬滿了恨意,溫缇麗暫且不說,一個私生子憑什麼?
他們圍上來非說遺囑有問題,溫缇麗和他們争辯,借此拖延時間,他們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
遲霁趁亂離開現場。
他離開後,溫缇麗看着他們無能狂怒,淡淡一句:“我父親屍骨未寒,你們就在他病床前辱罵他唯一的女兒?”
“我會為父親守孝三天,三天後我将召開新的董事會。”
此話一出,衆人鴉雀無聲,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今後掌管整個家族産業的人,再怎麼不甘心也隻能咬碎了牙齒往肚裡咽。
遲霁找到那輛車,發動後一腳油門踩到底,不能在這個地方多待。
是不想,也是不敢。
埃斯特的私産絕不是一筆小數目,人人都想要。現在這東西在他手裡,他定然成為一些人眼中釘,肉中刺。
多留一秒,成為待宰羔羊的幾率就多一分。
車子剛駛出莊園,身後就有車跟了上來。遲霁掃了眼後視鏡,低聲罵了句,加快了速度。
還未到市區,車子便顯示燃油不足。眼看距離越來越近,遲霁心中一狠,用力踩下油門,扭轉方向盤,車子撞破圍欄,順着山坡下駛去。
幾秒後——
車子撞向了一棵大樹,一股濃煙飄起。
跟在後面的人心中一驚,他們沒想到這人能剛烈成這樣,下了車去查看,畢竟領了命令,死要見屍。
兩人走下小山坡,破爛的車子上冒着火光,心想,活不成了吧。也沒太警惕,當他們拿出手機打燈時,發現駕駛座上空無一人。
完了!他們轉頭看向停在坡上的車,車子已經被發動,等他們折返時,留給他們的隻剩車尾氣。
适才,遲霁轉動方向盤的那一秒,飛速打開車門,夜色濃郁,一團黑影從車廂内滾出并未有人察覺。
此法冒險,稍有不慎遲霁就有可能命喪當場。但他顧不得那麼多。
不僅是為了規避更大的威脅,更重要的是,愛人在等他回家。
所幸他隻是膝蓋和手肘擦傷比較嚴重。傷口沾了污泥,他忍着劇痛拿出手機,終于有信号了!
接收到信号的那一刻,手機卡頓了幾秒,随後,消息如洪水猛獸般溢出。
遲霁從一衆未讀信息中找出裴時序。
一開始看到他有主動聯系時,遲霁心中還淌出一股暖流,點進聊天框,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結。
眼眶放大,瞳孔收縮。一時間,他分不清是不可置信還是悲憤交加,他失神地望着那一行字。
【我們分手吧。】
“滴滴———”
路口沖出一輛車,急促的喇叭吓得遲霁猛踩刹車,他由于慣性,鼻尖砸到方向盤上。
鼻尖上鑽心的酸痛刺激着他的淚腺,他微微仰頭,刺痛扭曲了表情,用帶着泥的手抹去流出的鼻血。
眼淚源源不斷地流出,這次他清楚地知道不是生理淚水。
系上安全帶,直接撥通語音。
【對方并未添加你為好友。】
這幾個字狠狠将遲霁這幾天的思念捏碎後紮在他心上。
他努力調整呼吸,用盡全力平複自己的情緒,淚水混雜了血液,被稀釋成淺粉色,滴滴滑落到手臂上。
遲霁死死捏住方向盤,一路飛奔到機場。
在機場随便買了件長袖和口罩,值機時順便給自己升了艙,走VIP通道來到休息室,遲霁顧不上身上傷,再次撥通了裴時序的電話。
都被拉黑了。
服務生送來小藥箱,問他需不需要幫助,遲霁思索了一下,給了他點小費問他借手機,那人收了小費很識趣地回避片刻。
再次撥通熟悉的号碼,無人響應。隻有留言。
他環視一周,确保沒人在意他,壓低聲音,哽咽語氣帶上些癫狂:“裴時序,你聽着,我們沒有分手!我們當時兩個人一起确定的關系,憑什麼你說分手就分手!裴時序……我們,沒有分手……”
用力閉眼,迫使自己冷靜,可眼尾還是泛起濕潤。歸還手機,他拿上幹淨的衣服去衛生間。
看到鏡子後,遲霁終于明白為什麼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奇又客氣。
他側臉有擦傷和泥土,鼻梁上有一片淤青,人中處還有血漬殘留。洗了把臉,收拾幹淨自己準備登機。
這班航班大多數是國人遲霁把口罩戴上,走在最前端。
上了飛機,床已經鋪好了。遲霁坐在床邊,空姐幫他包紮了手肘上的傷口。
道了聲謝後,遲霁躺下開始仔細看裴時序給他發的信息。
越看越不解,每一句文字都彰顯着他對自己的愛,如此這般,為什麼還要分手?
遲霁捂住半張臉,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指骨上的戒指硌到嘴角的傷口。
“嘶……”,身上的疼痛其實無足輕重。
裴時序,你說過我們不會分手的……你說,戒指戴上了就不能輕易摘下來,這些都是你說的啊……
我以後都遵守約定,你不要食言好不好?
他才懂得什麼是愛,才推翻過去,對“愛”開始有了新的注解,他的愛人就要離他而去。
遲霁一直害怕觸碰的東西,早已牢牢将他包裹,之前的回避隻是在掩耳盜鈴罷了,他也早就不喜歡裴時序了。
他愛他,隻是他們都太遲鈍了。
十二個小時真的好漫長,明明之前一個多月都等了,可偏偏就是這十多個小時,險些瓦解遲霁的意志。
落地時,國内已經是淩晨,遲霁第一件事情就是接妹妹。
甚至遲霁都沒敲門,商堇就把門打開了,她直接撲到遲霁懷裡,“你終于回來了,吓死我了……你怎麼又受傷了?他們打你了?”
之前商堇一直不敢哭,現在才隐隐感到後怕,遲霁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沒事的沒事的,我摔的。以後都不回去了。”安撫完妹妹,遲霁開始和經紀人商量後續解約的事情。
承華那邊裝聾賣傻地走續約流程,現在想要解約,也隻能打官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