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兩人除了去食堂吃午飯,幾乎沒有出過研究室的安全門。
那隻關節娃娃悶聲不吭地窩在沈清的口袋裡,安靜得有些乖巧。沈清抽空撥弄了幾下它的腦袋,它也沒有反應。
一直到下班回家,沈清才把它掏出來放在電視櫃上。
他轉身走出兩步又走回來,彎腰把關節娃娃擺成了雙手抱頭靠牆蹲的姿勢,指尖在它周圍的櫃面上畫了一個圓形的小法陣。
這個法陣雖小,但把一個【B-】以下的妖物困個一時半刻沒有問題,正好可以試探試探這隻妖靈是個什麼級别。
他垂眼看了小人一會兒,走進了卧室。
半個小時後,沈清換了套睡衣,一身水汽地回到了客廳。
櫃上的小人仍舊一動不動地保持着“被捕”的标準姿勢,老老實實地蹲在圈内。
沈清有些意外,他本以為這隻小狗就算破不了法陣,起碼會嘗試着沖撞一下。
他擦着頭發走過去把娃娃從櫃面上提了起來,然後坐回沙發,把它擺在茶幾邊緣,兩隻木腿懸空跟他對坐。
沈清把幹毛巾随手一扔,雙手抱臂靠在沙發背上閉目養神,睡衣領口松散地敞開,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他淺淺地眯了一會,忽然聽到面前有悉悉索索的聲響。
沈清微微擡起眼睫,看見關節娃娃的坐姿變了,它被拉扯似的上半身後仰,扁平的臉朝上像是在跟沈清對視。
一灘粉色的半凝固體從娃娃的背部中流出,緩慢地聚到一起,在茶幾上凝成一個桃子的形狀——
不對,沒完。
沈清的睫毛很長,眼睛隻略微睜開一條縫,很難分辨出他是醒着還是睡着。
他就這樣透過睫毛間隙,看着茶幾上那隻妖靈越聚越大,最後足有一個西瓜大小才停了下來。
桐木關不住這隻小妖靈。沈清挑挑眉。也對,膽大包天到敢夜闖抓它的術師房間,沒有一點兒本事做不出這種事。
不可否認,那次它進來得悄無聲息,如果不是腰腹上的封印提醒,自己恐怕覺察不到。
沈清的眼神微微一黯。不管這是個什麼東西,留在身邊總歸是有危險的。
粉色的西瓜在茶幾上滾了一圈,停在了沈清面前,似乎是在判斷他到底睡着了沒有,它小心翼翼地沿着抵在桌邊的長腿,彈到了沈清的腿上,湊近了觀察他的動靜。
小妖靈體積變大,重量卻不見漲,它停在兩膝上,沈清卻感覺仿若無物,絲質的睡袍都沒有壓出一絲褶皺,隻是那一塊的皮膚隔着單薄的布料有點兒涼。
沈清雙手抱臂自然下垂,右手兩指不動聲色地探進了睡衣的口袋裡,夾住了一張符咒的一角。
他倒要看看,這隻妖靈又想要做什麼。
心裡這句話剛冒完,下一秒粉西瓜在他膝蓋上突然原地起跳,彈飛到他臉前猛地炸開!
它把自己炸成了一隻多手多腳的霧狀怪物,張牙舞爪地沖向沈清面門,在離他一寸的距離處瘋狂搖擺一陣,然後又一點一點地收了回去。
沈清:“……”他覺得他剛才的思考有點多餘,這家夥的腦子裡絕對少了什麼零件。
妖靈似乎是确認他睡着了,終于放了心,跳下了沈清的膝蓋在客廳裡滾得亂七八糟,猶如一隻脫了缰的野狗。
沈清默默地看着,發現它對這房子裡的所有東西都表現出了非常新奇的濃厚興趣。
它先是直沖客廳最大的冰箱搗鼓了半天,找到方法後從西瓜上長出了一隻人手形狀打開了冰箱門,摸到冷凍室凍了個半死,又跑去旁邊冷藏室看那一排排碼得整整齊齊的飲料。
沈清看着它在各色飲料瓶的空隙之間液态流動,然後停在了一排大紅色的廳裝可樂面前,似乎對可樂情有獨鐘。
它變出一個釘子狀的尖,好像想戳爆面前的那罐。釘尖在瓶肚前比劃了半天還是縮了回去,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戀戀不舍地關上了冰箱門。
接着它又彈進了廚房,在櫥櫃裡一番巡邏又跳上台面掉進了水槽,飛起來時不小心撞到了水龍頭,柱狀水流突然噴出,吓得它淩空分裂成了十好幾個,冷靜下來之後摸索着關了水。
妖靈似乎是玩上了頭,在客廳裡飛出了殘影,甚至還圍着沈清的頭轉了兩圈。
沈清:“……”
正在這時,茶幾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還在高速運轉的妖靈空中一頓。
沈清故意閉着眼睛先活動了一下四肢和脖子,等那隻妖靈魚雷一樣地沖進關節娃娃裡,才緩緩地睜開了眼,伸手拿起了手機。
屏幕上是一個陌生來電,地址也是未知。
沈清:“哪位?”
電話那頭的人壓低了聲音,似乎在躲什麼人:“哥。”
“齊旭?”
“是我。”
齊旭好像是在山路上,沈清聽見他那邊傳來了呼呼的山風聲,還有小皮卡快散架似的哐啷亂響。
“哥,出事了。”齊旭的聲音裡有一絲難以抑制的恐懼。
“龐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