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周書聞準時被鬧鐘叫醒。
他頂着一頭胡亂支棱的雞窩頭從床上爬起來,半眯着眼推開卧室門,走到客廳突然踩到散落在地上的抱枕,腳底一滑,差點淩空劈出一個大叉。
好在他素日健身卓有成效,腦子還在宕機,身體率先反應過來,靠着恐怖的核心力穩穩當當站了起來。
瞌睡也徹底醒了。
平時周書聞家裡,就跟漂亮的樣闆間如出一轍,裝修得溫馨舒适,但其實缺少人氣。
每周有阿姨定期來打掃衛生,将角角落落保持得一塵不染,出于周書聞個人的一些強迫症,家裡任意一個小擺件都固定在同一個位置,常年不變。
于是今早這種仿佛被強盜入侵了的模樣,讓周書聞足足呆滞了一分鐘。
然後他才想起來,家裡多了一個人。
周書聞搓了把臉,撿起靠枕扔回沙發上,環視一圈,敏銳地發現他的音響機器人菲歐娜不見了。
菲歐娜是兩年前他去德國參加學術會議時,為自己精心挑選并命名的音響。
幾百個日夜裡,它陪伴周書聞看過36部恐怖片、25部戰争片、和57部科教紀錄片,兼有家庭監控的功能,最近還正在陪伴他練習兩個月後醫院的歌唱比賽,是周書聞的愛機。
按理說,家裡亂七八糟的AI雖多,卻互不相擾井井有條,今天怎麼突然不見了?
總不能是被掃地機器人給偷了吧?
周書聞四處找了找,替掃地機器人免去了罪名——人家正自己乖乖充着電。
客廳就那麼大的空間,家具少,障礙物也少,很快,周書聞隻能将目光鎖定在沙發上。
沙發上墊抱枕堆成一團,而秋恬埋在裡面睡得四仰八叉,被厚厚的姜黃色羊羔絨毛毯淹沒,隻有一隻腳從沙發邊緣垂落,腳尖若有若無點着地面瑩潤的大理石瓷磚。
昨天浴缸裡那種端莊得像死了八百年一樣的睡姿去哪裡了呢?
周書聞不懂,先前還擔心秋恬在沙發可能睡不習慣,現在看來顯然多慮了。
他走過去,擡腳勾起秋恬的腳腕,一氣呵成給他仍回沙發上,又把蓋住秋恬整張臉的毛毯扒拉開,果然看到了自己的愛機菲歐娜。
——秋恬正抱着它睡着不亦樂乎。
大概是被毛毯捂了一晚上有點缺氧,秋恬嘴唇微張,臉頰上是兩團火燒般的高原紅,時不時砸吧下嘴,用滾燙的臉蛋去貼機器人冰涼的外殼,繼而眉頭舒展,在睡夢中也很快樂。
周書聞試探着喊他一聲,毫無意外的,叫不醒。
索性現在時間還早,嘗試幾次無果後,周書聞也不再堅持一定要秋恬立刻起床。
他簡單洗漱了下,拿起包,去小區裡24小時營業的健身房運動了一個小時,才在逐漸高懸的烈日中回家。
秋恬還是沒醒,隻是換了個姿勢趴着,一隻腳又露了出來,臂彎裡還緊緊環着他的機器人,周書聞扯了兩次居然沒扯出來。
這樣下去不行,得換個方式叫起床。
琢磨片刻,周書聞轉身去了廚房,邊走邊吩咐道:“菲歐娜,放一首《男兒當自強》。”
下一秒,随着恢弘的樂聲響起,沙發裡“咻”地蹭起一隻淺棕色腦袋,發絲淩亂飛舞着。
秋恬在菲歐娜“親切”的召喚下,醒來了。
·
“呸!”
廁所裡,秋恬一手叉腰,按周書聞教他的漱口方法,抹出滿嘴泡沫,然後狠狠地、用力地吐了出來。
其猙獰程度多少帶了點個人恩怨。
外面音響還在不斷播放,沿着走廊飄進廁所,從“男兒當自強”唱到“正道的光照在了大地上”。
秋恬不好評價地球人的音樂到底好不好聽,但他對周書聞的品味産生了很大的懷疑。
洗幹淨臉,秋恬用挂在欄杆上的、昨天裹過他全身的超大浴巾擦幹水漬(因為周書聞說他家有且隻有一張毛巾,今天再給他買新的),幽幽走出來。
今天陽光正好,從全景玻璃窗中透射而入,灑在放了鮮花的餐桌上,花是昨天打掃阿姨帶來的雛菊配滿天星,在朝陽裡燦爛地搖曳。
周書聞靠在餐桌邊啃冷土司看早間新聞,擡眼就瞥到秋恬淩亂的頭發。
秋恬穿着他那套皺巴巴的睡衣,硬生生把五分褲穿出了七分的效果,人也變成了五五分,好看是真談不上,勉強能誇一句身材比例有點萌。
一晚上過去,壓箱底的陳年老睡衣上樟腦丸氣息仍然濃厚,秋恬一靠近,周書聞覺得他頭發上似乎都飄着若有若無的樟腦味。
他拍拍秋恬的秋恬的腦袋,直言不諱:“去洗個頭。”
秋恬不解仰起臉:“不是昨晚才洗了嗎?”
“你這件睡衣味道太重了,”周書聞說:“洗完就扔掉,等下去買新的。”
秋恬其實無所謂,但看周書聞一臉嫌棄,他就沒好意思說他還挺喜歡樟腦丸的味道。
秋恬扯扯自己的衣角,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皺着鼻子湊近周書聞,在他的頸側和肩膀四處嗅嗅,驚訝道:“你倒是香香的,你早上洗澡了嗎?”
周書聞:“嗯。”
“為什麼洗這麼勤?”秋恬不明白:“你睡覺很髒麼?”
周書聞:“……”
面對如此不禮貌的話語,他擠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因為我愛鍛煉,我身體好。”
“——勤奮的人就是要趁别人還在被窩裡流口水的時候,去健身房揮灑汗水,你覺得呢?”
秋恬:“……”
秋恬莫名覺得自己好像被罵了。
周書聞在嘲笑他是懶蛋嗎?
“行了,”周書聞推開蹭在自己頸窩的腦袋:“去洗頭,等下帶你去見個朋友。”
“什麼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