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逮着莺莺就掐了兩把,還揍了一下,“殺的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嚎哪門子的喪。”
“你罵誰呢?”莺莺當年可能也是個地痞無賴,這下跟柳夫人罵了個你來我往。
賀小姐無奈的交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就是這樣。”賀望舒直歎氣。
諸葛文蹲下來,看了看,又起身,“呃,人都硬了,我也沒辦法,晚些時候我還要進宮,有些别的事,靜姝,你看着辦吧。”她看似交由女兒主持大局,卻又揚高了聲,“你們胡說八道些什麼,怎麼能将殺人挂在嘴邊?你們是糊塗了。”
顯然,她表态了,她偏幫了柳夫人這一方。
柳夫人聞弦知雅意,不過仍追着攮搡了莺莺兩把,“小孩子最易夭折,你是傷心太過,發了羊癫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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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茉奇雅會暗地裡揣測她的履曆一樣,賀蘭珠也會反過來猜茉奇雅的過往。
正如她對小茉有所保留,她猜小茉也不會對她說實話。
不過相對小茉而言,她是個實誠人,除從未告訴過小茉她的真實軍銜外,她沒有對小茉隐瞞太多,主要是她忍不住,總想罵兩句小垃圾、同僚以及招到的倒黴年糕,至于小茉,她覺得小茉唯一一句實話可能是她的名字,她叫茉奇雅。
當然,這是一句廢話,茉奇雅是一個很常見的女孩名,班裡五十個人,往往三十四個都叫這個。
小茉自稱自己是一個平平無奇總拿不到基金的大學教授,但她猜小茉供職于軍中,可能軍銜介于小垃圾和大垃圾之間,她的話,總歸要反着聽,說不準真實的小茉手裡基金無數,手握千億軍費,到底怎麼死了,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她猜小茉自己都不知道,一聊到這個問題,小茉就會面露茫然,需要幾秒鐘才會給自己編一個凄凄慘慘的死法。
不過小茉比她幸運點,估計竹子太後的小孩生下來就死了,這才導緻小茉又從小孩長大了一遍,給了她充分的适應時間,讓她能夠藏匿在同齡人中,低調做人。
至于其他的細節,小茉這人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假話裡有三分真話,真話裡又透着假,她倒也不是猜不到,是實在懶得從她的假話裡扒拉真話。
但她能猜到小茉的求學生涯是怎樣的,小茉應該是生在東府,去西府讀的大學,這家夥做飯有着非常一目了然的混搭特色,隻用東府的調料,結果能煮出來西府式的邪惡東西。
回了上城她就開始後悔,她應該留在陪都跟雙雙一起過日子,最起碼雙雙小炒做的還不錯。
小茉的手臂骨折了,因此和娜娜做了邪惡的交易,她煮飯,娜娜去洗碗,再發給素言一個碗,從此洗衣服的活攤派給了素言,先不說娜娜的碗壓根洗不幹淨和素言總覺得衣服不幹淨往裡面勾兌古代版低級消毒劑的破事,最起碼碗洗不幹淨可以再洗,衣服漂成一塊一塊的可以再買,但人類每天都要吃飯,而茉奇雅煮的飯隻配在暴風雪無法出門的夜晚充饑,而且早上一起來就得出去搓一頓。
一個月隻有三十天,而這三十天裡,已經是她第二十九頓吃煎羽衣甘藍了。
早上一睜眼,她理解了娜娜,娜娜回家住的時候總能一個人吃出三個人的飯量,吃到撐的時候還說小茉家的飯讓人了無生趣。
确實如此。
茉奇雅是真的很對付,她除偶爾給她身體的阿娘換些花樣菜色并仔細地裝盤外,不會管别人的死活,胡亂熱點剩飯和她前一天剩的下午茶,連娜娜從前抱怨的水煮蛋和饅頭都沒有了。
她看着桌子上的早飯,腦海裡閃過的走馬燈是昔日吃過的灌湯包,熱幹面和豆腐腦,煎餅,等到晚上,她開始回憶東坡肉和紅燒排骨,眼睛卻隻能失魂落魄的看着羽衣甘藍和紅薯,哦對,紅薯是生的——天殺的茉奇雅。
“小茉,”她靠着椅子,“我覺得我這一生都非常完蛋。”
雲菩沉默片刻,她聽懂了珠珠的話,但一時想不到類似語序的俏皮話,隻好說,“這不吉利。”
“我要吃肉。”珠珠說,“我們現代人就是一天三頓都吃肉,你不能一天三頓飯在家的兩頓都是對付,小茉,你這是皇宮啊,你最起碼給我炒兩個菜意思一下也行。”
她這會兒有點明白珠珠那句話的意思了,她感同身受了,并很不滿的對珠珠說,“想吃你自己煮。”
“最起碼你要燒給小孩子吃。”珠珠大義凜然的說。
“那你可以去做。”她回敬道。
“你回家時順路買點嘛。”
“我忘了。”她覺得她這一生也很完蛋。
隻是這還不是她最完蛋的時候。
珠珠是個好妖怪,她真的去煮了豬蹄。隻是正是珠珠這一鍋豬蹄惹了個人仰馬翻。
其實中州有錢人家不太吃豬肉,這應該算是窮人家的食物,至于漠西,沒什麼講究,亂七八糟什麼都吃些,不過小啾愛吃豬蹄和豬肘,最喜歡豬蹄裡面的筋。
除小孩外,珠珠拒絕了娜娜和素言的乞食,不過還是很有寄人籬下的自知之明,自覺地分了她一份。
她晚上如果吃的東西稍微多一點睡覺時就會覺得食物往上返,折騰的一整晚沒法睡,所以一般隻吃些甜點零食,确保不會犯病就行,于是她就把她的那份捧到小啾面前,“你把這塊筋吃掉吧。”
小啾就把小腦袋湊過來,啊嗚一口咬走了。
結果琪琪格嗷的一聲哭了。
“都是你慣的。”琪琪格氣的摔了筷子,哭哭啼啼的說,“小啾好吃懶做,每天什麼都不幹,都胖成豬頭了。”
娜娜目送琪琪格躲到貴妃榻後邊嗚嗚的哭着。
小茉一臉的無奈,有些生氣的小聲罵道,“小宮女要有宮女的樣子。”
她在心情好的時候是善解人意的解語花,她絕對不嘴欠,至于素言嘴賤的事,那她管不着,素言自己也有一張嘴巴。
雖然素言很聰明,但其實她是那種最大逆不道的人,表面順從,裡子全是反骨。
素言直接說,“勒死皇帝的那種宮女嗎?”
不過小茉倒是沒有這個擔心,因為她也就晾了琪琪格半炷香的時間,便憤怒起身去叫琪琪格,“過來吃飯。”
琪琪格很有種,“不吃,我在生氣。”
可誰帶大的小孩像誰,琪琪格和小茉一樣,最擅長當晚就推翻自己親口說出去的話。
小茉磨蹭了半晚上,終于很荒唐的打算策馬去溜豆豆包時,琪琪格過來了。
“我餓了,給我飯吃。”琪琪格仰着臉,眼淚還成串的往下落。“我累一天了,好多好多的活,我想吃雞蛋煎餅。”
有一瞬,雲菩覺得她的這個第二輩子也非常的完蛋——假如這不是走馬燈的話。
在漠西,在她的家鄉,她隻得到了皇帝的虛名,皇帝需要幹的破事以及皇帝每天不得不幹的那一堆活計,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一次皇帝的待遇。
她隻在中州享受到了九五至尊的快樂。
在家裡,她隻會遇到眼淚汪汪嚷着要吃煎餅的琪琪格。
一個皇帝應該訓斥這種僭越行徑,最起碼也應該叫琪琪格餓肚子到第二天早上,但兩輩子都一直陪着她的是琪琪格,在她最最悲慘的前半生,隻有膽子最小的琪琪格像一隻帶毛小動物一樣,蜷縮在她身邊。
她就把豆豆包拴在腿上,腦子裡不停的想着“東宮娘娘在烙餅,西宮娘娘會卷蔥”這句可惡又可恥的話,給琪琪格攤了張餅。
不過雞蛋灌餅太複雜,她也不會做,隻能随便烙兩張小的面餅。
一直到梅梅來找她,她還在想這句話,所以梅梅一開口,她下意識脫口而出,“我沒有烙餅。”
“嗯?”琪琪格叼着小餅。
“欸?”梅梅疑惑的看着她。
娜娜支棱起耳朵。
小茉臉皮厚度還是可觀的,她無視了自己的前半句,端出一副雍容模樣應付梅梅,不過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大概心裡有别的事,一不留神,順手把鍋刷了,“你說。”
梅梅問她,“明天要帶容小姐過去嗎?”
小茉确實不太喜歡成芙,她應該是想要一個更好拿捏的首輔,像雙雙一樣能幹,卻聽話,隻不過現在是多事之秋,一些瑣事難以處理,所以她還是遵從那句戲言,擡了成芙。
至少成芙除了依附于她外,沒有别的辦法,一段時間裡隻能聽命行事。
但這不代表小茉真的放心成芙。
她就是這個樣子,用人,也敲打人。
小茉曾挪揄過金墨,說金墨對手下将領官員十分苛刻,不會捧人,其實不然,金墨的時代名将如雲,文官至少在京兆一帶名聲響當當,直到金墨捧出來了一個茉奇雅,這一切戛然而止。
茉奇雅非常專斷,确實有些剛愎自用,性情多疑,對誰她都留幾分,就連待她——娜娜自認為自己還是有點笨的,小茉都提防着,更别說成芙了。
除孔芙芷外,小茉送了兩個書記官,抄傳内閣議事留檔。
“帶。”小茉順手就塞了第三個。
豆豆包變得很生氣,這種黑白花的小牧羊犬壓根兒就不适合當家養小狗,一直嗷嗚嗷嗚的要出去玩,等到現在看小茉都沒反應,開始在家裡來來回回的跑。
結果小茉剛把狗繩捆自己腿上了。
豆豆包一跑,她一趔趄,這時會武就不如不會了,沒有武藝,最多是個仰八叉,會武的下意識會想維持身體岌岌可危的平衡,這就一個掃堂腿把琪琪格屁股底下的椅子踢飛了,連着撞翻好幾個,最後咣當一聲,在衣櫃上摔了個稀巴爛。
“我不是故意的。”雲菩把豆豆包拎回來,看看倒黴的琪琪格,強調,同時為了撇清她真的不是為了報複琪琪格晚上的吵鬧,她說,“這不是個好兆頭。”
正好素言走過來,她便示意讓梅梅退避。
“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你想聽哪一個?”素言神情有些許的尴尬。
“你确定是好消息嗎?”她反問。
“好消息是慕容仙病了。”素言說,“幾個月之内她應該沒辦法去上朝。”
“那壞消息呢?”
“毒是她兒子下的。”素言打量着小茉的神情。
茉奇雅訝異數秒,輕聲的罵了一句,“是兩個壞消息。”
“還有第三個壞消息。”素言說,“延齡理解成了兩個東西都留給她。”
不過很快,她挑了下眉。
“原來是這樣。”茉奇雅輕笑一聲,不過沒計較她這一番拙劣試探。
“你想做什麼?”她問,“沒有别的意思,我隻是想提前準備着,以防萬一。”
“隻是一些無聊瑣事。”茉奇雅回答道,她揉了揉琪琪格的腦袋,另一隻手還牽着毛茸茸的小狗,“你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