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遠橋應了,然而一天又一天,直到教師節過去,馬隊長那邊依舊沒有動靜,打電話也沒人接。
恰好江遠橋要去看馬劍友,想着順道去同村的馬隊長家看看,結果就聽師父問他怎麼沒跟隊長他們一起出發。
師父年紀大了,江遠橋不想讓老人家動氣操心,便借口有事推脫過去,回到家便聯系隊裡相熟的工友打聽怎麼回事。
陸晴很生氣,“無緣無故把你撇出來?這事總要有個說法吧。”
“也不算無緣無故,原因我多少猜出一些。”
大概從去年開始,江遠橋隐隐感覺到馬隊長對自己每次都能拿較高的工錢有些不滿,但他并不在意,因為隊裡離不開他,因為以馬隊長這種鄉村小包工頭的圈子很難招攬到比他技術更好的水電工。
但馬隊長到底還是不甘心的,下一次開工時便把自己本家的侄子帶到了工地上,美其名曰江遠橋一個人任務重太辛苦,找個學徒工給他打下手分擔一下。
至此,江遠橋徹底明白,無論自己活幹得多漂亮,對馬隊長和這個馬家建築隊來說也始終是個外人,他們怎麼甘心看着外人一直在眼皮子底下大把賺錢呢。
有了這個認知,江遠橋對待馬隊長的侄子自然不會像馬劍友當初對待自己時那樣用心,該使喚的使喚,偶爾指點一點皮毛,看家本領一概不教。
對方在這方面也确實沒啥天分,耐性也不好,沒多久轉去做了泥瓦工。
江遠橋和陸晴一通分析,最後得出結論,“馬鐵柱應該是找到比我工錢更低、更劃算的水電工了。”
說着他話音一轉,“不過我也不是幹坐着等他‘賞’活給我幹的人,大舅年初不是加入了一個新建築隊嗎,找我好幾次想讓我去他那邊幹。說白了,手裡有技術,就不怕賺不到錢。”
這段對話發生在白天,陸晴當時聽着沒啥,夜裡越琢磨越不對,“是我的錯覺嗎?怎麼感覺你比之前上進了一點呢?”
“唔、不是錯覺。”
陸晴原本都要睡着了,一聽他的回答立馬清醒,轉身朝向他,“快說說,怎麼忽然改變想法了?等一下,我先來猜猜,是不是被聰聰的話刺激到了?”
“知我者,媳婦也。”
江遠橋确實被升學酒那天聰聰的話刺激到了,回想過去的三十多年,得過且過這四個字幾乎刻在了他的骨子裡,他從小拒絕上進,别說遠大志向,連志向都未曾有過,後來又有幸遇到了一個毫不藏私的師父和一個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知己媳婦。
有能力賺錢,舍得花錢,毫不誇張的說,江遠橋的前半生活得自我、肆意又潇灑,而且足夠順風順水。
至于成長路上經受過的那些非議和偏見,江遠橋從沒有在乎過,每次都是過耳即忘,可當有一天,同樣的非議和偏見落到年幼的兒子女兒身上時,他發現自己有點受不了。
江遠橋完全允許和接受自己的孩子沒出息、懶、不上進,如果他們将來願意過這樣的生活、也像自己這般享受和開心的話。
江遠橋不允許也不能接受的是,在他的孩子還沒有做出過任何和當下社會主流價值觀相悖的行為和舉動前,隻因為有他這樣一個爸爸,就被理所當然的扣上“沒出息”、“懶鬼”的帽子,倆孩子應該擁有更多的可能性和更平和的生活環境。
而要想實現這兩點,江遠橋首先要做的便是立起來,先把自己頭上這些頂“沒出息”、“懶鬼”、“不上進”的帽子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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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自家這一番充斥着濃濃父愛的、難得的内心剖白,陸晴真誠發問,“問題是,這些帽子你都戴了三十多、近四十年了,好摘嗎?”
江遠橋回答得毫不猶豫,“不好摘,一時半會兒的,也摘不掉。”
“那你剛才這一長串、演講似的……”
“我先定下目标,喊個口号激勵一下自己。”
陸晴,“……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