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年實在太自然了。
自然得好像他們不止一次這樣準備出門似的。
許應站在原地,足足過了幾秒才回答說先去超市。
洗手間裡傳來一聲好,磨砂玻璃門内的人影模糊不清,但寬肩窄腰的好身材隐約可見。
許應瞥了一眼,又一眼,心說這狐狸精就差直接在他面前脫光了換衣服了。
……
到了超市許應才發現自己其實并沒有太多需要買的東西。
新公寓租的時候就是精裝修,該有的都有,而他的個人所需用品本來就少,于是在買了兩包洗臉巾以及一套新的四件套之後,許應就感覺沒什麼可逛了。
反倒是傅朝年看起來興緻很好,比他更像是來逛超市的人。
從生鮮水果區到日常用品區,傅朝年每隔幾分鐘就會拿來一樣東西問許應怎麼樣,然後再被許應淡聲拒絕。
許應剛婉拒了傅朝年的裝飾畫,沒過兩分鐘,一隻漂亮的手又抓了個矩形的小盒子橫在許應面前。
“這是什麼?”許應正在看手機,擡眼掃了下。
白色包裝盒幹幹淨淨,上面就兩串英文,沒有漢譯,更沒有傅律師的手引人注目。
傅朝年說:“香薰蠟燭。”
“我用不到這個。”許應說完再度低下頭,手指在鍵盤上敲字,屏幕光晃得他神色有幾分冷淡。
身旁忽然沉默了,許應回完醫院群裡的消息才察覺到有點不對勁兒。
他收起手機,發現傅律師正在用一種很複雜的目光看着他,許應眨了下眼,“怎麼了?”
“許老師,你這樣一直拒絕我,讓我很有挫敗感。”傅朝年輕聲歎息,長而直的睫毛緩緩低垂下去,連一貫帶着點弧度的唇角也抿平了。
許應:“……”
傅美人失落的模樣很顯而易見,許應低聲道:“抱歉。”
傅朝年一手抓着購物車把手,另一隻拿着香薰蠟燭的手垂在身側,挺高的個子站他旁邊,卻給人孤零零的感覺。
他們周圍的人大多是結伴來的,人家都是一邊選東西一邊說笑聊天。
隻有他把傅朝年晾在一邊。
然而傅朝年卻還是好脾氣地對他說沒關系,然後轉身把香薰蠟燭放回了架子上。
很像給喜歡的人遞禮物的小男孩被拒絕之後的樣子。
許應看着他的後背,抓着手機有點生疏地解釋:“我不太習慣。”
他不太習慣和人一起逛超市,也不大會。以前買東西也都是目标明确買完就走,從不耽擱,根本沒有這麼悠閑過。
現在身邊突然多了傅朝年,許應難免有點無所适從。
傅朝年轉回身好似沒聽清似的問了句:“什麼不習慣?”
“和我一起逛超市嗎?”他問。
許應淡淡地“嗯”了聲。
“那沒什麼。”傅朝年說:“許老師可以等以後慢慢習慣。”
他經常提及“以後”,會大度地給許應适應和放松的時間,沒有一點急切或者步步緊逼的意思,甚至讓人産生一種細水長流的期待感。
許應還挺喜歡在傅朝年這裡聽到“以後”這兩個字的。
傅朝年看許應沒說話,挑了下眉,半開玩笑地問道:“許老師不願意嗎?”
許應回神,下意識說了句“沒有”。
傅朝年顯然是一個很有生活情調的人,這點從他拿的那些東西裡就能看出來。
許應隻是忽然發現他和傅律師或許在生活方式上會有很大的不同,這是他之前沒有意識到的問題。
他搖了搖頭,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傅律師,我沒有故意打消你的積極性,隻是你剛才拿的那些東西,我确實用不到。”
家對許應來說就是個住處,他承認自己很單調,所以用不上的東西都是累贅。
“我明白了。”傅朝年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許應家裡的東西确實很少。
就連僅有的一些和許應氣質不符的物件估計也是那位徐老闆買的。
就像昨晚的新婚四件套一樣。
“不過這沒關系,許老師不用覺得有負擔,又不是多麼嚴重的事,以後就好了。”傅朝年對許應笑了一下,十分輕松。
許應有點疑惑,“什麼以後就好了?”
難道沒用的東西以後就會變有用嗎?
“你猜。”傅朝年的神情忽然變得高深起來。
許應皺了下眉,不知道傅律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傅朝年笑笑,沒有解釋,而是重新推起購物車,善解人意道:“我是說,現在不買也沒關系,以後再買就好了。”
反正他早晚都會讓許應看到,有些東西存在的價值不單純是被使用,還有情感的寄托和賦予。
許應卻有些固執說:“買再多東西,搬家的時候也會扔掉的。”
他的聲音有點說不出的沉悶。
傅朝年疑惑地“嗯”了一聲,他頓了下,看着許應好奇地問:“許老師為什麼覺得以後一定會搬家,又一定會扔東西?”
“租的房子出現變動不是很正常?”許應蹙眉,“那多餘的東西就是累贅。”
傅朝年卻笑了下,“這個簡單,買房就沒有這種困擾了。”
許應又反駁,“對我來說兩者差别不大,買房沒有必要。”
他的語氣似乎真的很抗拒買房這件事。
這下傅朝年就很不解了,他撐了下購物車,疑惑道:“我記得徐老闆說,許老師的需求是想要一段穩定持續的關系。”
許應點頭,“所以?”
“所以,我還以為追求穩定的許老師會更傾向于選擇擁有一處屬于自己的固定房産。”這是傅朝年的常規邏輯。
有固定房産,專一的愛人穩定的工作,溫馨和諧的家庭……很多人都是這種邏輯,這種邏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許應突然覺得争執這個有點沒勁,他肩膀松下,勉強笑了一下,“可能我比較奇怪。”
也或許那個不穩定的因素不是租來的房子,而是他本身。
他本身就不是定數,要求房子遮風擋雨,卻沒有把為他遮風擋雨的地方當成是家。
所以就像對待房子一樣,哪怕許應嘴上說着要追求穩定的愛人關系,又近乎苛刻地要求對方能為他提供穩定,但實際上他卻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對等地給出這份穩定,他可能随時會因為某種原因抽身離去。
許應承認自己自私。
這确實對抱有想要跟他發展穩定關系的傅朝年不公平。
傅朝年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識到了這點。他沒有再說話,低着頭神色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