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在家裡見到全禦史,陶采薇心裡是十分忐忑的。
“全修傑”這個名字其實來頭不小,隻是陶采薇終究是身處京城千裡之外的小縣城,不知朝中事。
此人性情謙遜溫和,但若是僅靠此判斷就輕視他,恐怕最後連自己怎麼倒的黴都不知道。
陶家衆人雖然勢利,也看人下菜碟,但全禦史就算再謙遜也是比他們家高處好多級别的所在。
捧着就完了,想那麼多幹嘛。
換句話說,隻要是從京城來的,但凡是個人,他們都得捧着。
全禦史是個極重規矩的人。
他此刻正襟危坐在高堂,一身莊重得一絲不苟的袍子。
陶采薇使人敬茶上去,崔波最擅泡茶,她回頭一看,卻不見人。
隻當崔波又偷懶去了,她便親自奉了茶上去。
正式與這位全禦史接觸起來,她才發現,此人内裡實際極不好打交道。
一般的那些讨好官員的手段在他身上全不見效。
陶家在他來之前為他布置了一間極為雅趣的院子,也不是單純的金玉堆疊。
那全禦史什麼表情也沒露出來,無人知其喜惡。
她又使人呈上各色瓜果糕點。
“全大人請用。”
陶采薇不敢怠慢,又施了一禮。
全修傑坐着沒動,嘴角含笑,正色道:“我身負皇命而來,有重任在身才前來叨擾,你不必如此客氣。”
見他仍舊絲毫未動,隻喝了杯白水下肚,陶采薇也不再多說什麼。
她心下明白,在全禦史面前,之前應對楊知府那一套全都行不通。
他雖然一直謙遜溫和的對她笑着,她卻有一種被他一眼看穿的感覺。
她天生就是貪财愛勢的,就是商人家的女兒該有的樣子,因此也不掩飾什麼,也不怕被全禦史看穿。
她在鉛興縣本就做慣了惡人。
隻要哥哥陶金銀在全禦史跟前能留一個好印象就行了。
她站在堂裡,迎着窗棱裡透進來的細碎的光往上看,她的眼眶裡盛滿了灼灼燭火。
“全大人,這位就是家兄。”
陶金銀特意學來了文人世子之間的行禮方式,隻見他身體肅立,雙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微斜俯身向下。
“晚生拜見禦史大人。”
全修傑擡手讓他免禮,他隻是借住于此,并不願擺起多大的架子,他在京城已經受慣了奉承。
陶家兄妹顯然是想要與他攀交情的模樣,那陶金銀正目光殷切地盯着他。
若是在京城,他此刻已甩手離開了,縱是再謙遜有禮,他也是冷淡疏離的。
他朝陶金銀揮了揮手:“聽說你馬上要參加鄉試了,最近在讀些什麼書?”
陶采薇立馬向哥哥使了個眼色,陶金銀便捧着書上前請教去了。
陶采薇方才從堂裡出來,回到鸠無院。
崔鴻雪從角落裡閃身出來,見她正眉眼含笑,從雕花紅木幾上撚了塊兒豆沙糕吃。
一看見他,便蹙着眉頭道“崔波,剛剛在正堂不見你,現在還不快過來給我倒茶,我看你是越來越會偷懶了。”
崔鴻雪拎起茶壺到她跟前,把茶水澆進她的茶杯裡,冷冷說道:“我看你心情還挺好的。”唯獨兇他一人。
陶采薇捧着杯子,臉上又洋溢起明媚來:“哼,哥哥如今有了全禦史的幫助,學業必定大有進益,等他高中以後,我們全家就能搬到京城去了。”
她的眼中滿是憧憬,過了一會兒,不知是想起了京城裡的什麼人,眼中又暗淡了下來。
崔鴻雪對陶金銀走科舉路一事,不置可否。
她倏地捂住嘴:“崔波,此事萬不可讓外人知曉。”
崔鴻雪沒理她,背對着她,微微點了點頭。
陶采薇見他動作,背上輕紗覆下仍是脊骨凸起,便撚了一塊混了牛乳捏制的豆沙糕給他:“你也多吃點吧,瞧你瘦的。”
崔鴻雪身子一僵,回頭看她,她正慵懶托腮,撐在幾上,另一隻手随手夾着塊糕點,朝他掂了掂:“諾。”
“我不吃。”
陶采薇乍眼一看,這人正雙手揣在胸前,俯視看了眼,沒有接過,若不是知道他的出身,她還以為這是哪位出身名門的貴公子。
她擰過他的手,把住他的頭,趁他驚訝的時候,把那胭脂色的糕點塞進了他的嘴裡。
面對倉促間塞進自己嘴裡的糕點,崔鴻雪感到十分驚愕,他從未見過如此……粗暴的女子。
陶采薇拍掉手上的渣,他連忙後退一步,與那粗鄙女子拉開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