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無院裡好容易平靜了半晌,陶采薇倚在窗畔,注意到幾上擺着的精緻梅花狀糕點,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子冷潤香氣,胃口本就不好的她此時竟忍不住拿了一塊嘗起來。
卻是入口盈香,縷縷甜絲。
“這是廚房何時做的。”
安青給她倒了點茶:“這是崔波做的,名叫冷梅糕,奴婢也從沒聽過這糕點呢,想是他祖傳的配方吧。”
陶采薇攏起雪白大氅,推開許久未開的房門。
安青連忙給她打上傘:“外頭零星還在飄着雪,姑娘當心着了涼。”
她踱步到崔波住的院子裡,他倒悠哉,坐在茶台後頭,熱氣氤氲,霧氣後眉眼如畫。
她緩步走過去落座,崔鴻雪為她捧過茶來,她便連同端着茶杯的手一并握住:“你手怎這般涼?”
他抽回手:“冬日手涼是常事,我比不得小姐金尊玉貴,時常可以捧着手爐。”
她飲盡這杯茶,忽然想到一個可以形容崔波的字——淡。
仔細一看,他眉眼也淡,膚色也淡,身影也淡,隐在煙霧後頭像是要消失了一般。
待人也淡。
“謝謝你給我做的冷梅糕,很好吃。”
那人并不擡頭,自顧自侍弄着茶台上的玩意兒。
“不用謝,我是你的仆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若你真心在做我的仆人,就不會以‘我’自稱了。”數不清還有多少他不守禮的時候,多是随他心意罷了。
崔鴻雪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倒是他還沒轉變過身份來,垂頭道:“是小的不對,小的悉聽教誨。”
“你倒是能屈能伸,随俗浮沉,我偏不要你這麼說話,你就還按以前的方式便好。”嘴上從了她,心上卻沒有,她一面想試探他身上究竟還有多少傲骨,一面那晚捧茶的畫面又紮得她心疼。
“都聽你的。”
他擡頭看她臉色,嘴唇尚還不見血色,臉頰上的肉還不像以前那麼生動。
“你該回去休息了。”
他坐在台後,紋絲不動,嘴上這是在趕客。
陶采薇咳了兩聲,擡手招呼安青過來聽命:“我不問府中事已久,你現在把所有人都叫來,我要訓話。”
“是。”
“崔波奉茶。”
她撐着一口氣起來,斂容屏氣,聲音不複病弱時的婉轉輕柔,而是抑揚頓挫。
眼下人都到齊,丫鬟婆子小厮們列隊站齊,不免又有些交頭接耳的。
崔鴻雪捧茶侍立,陶采薇接過茶,并不看他,隻一下又一下的撇着茶杯蓋,底下人聽她一直不開口說話,那茶杯碰撞的聲音規律地響起,一時間衆人皆斂聲屏氣,不敢喧嘩。
衆人皆肅手站立了好一會兒,直到有年紀大的婆子腿開始打顫了,陶采薇往身後軟墊子上一靠,一雙眼淩厲掃過在場所有人,又将安青捧的花名冊拿過來。
“安青點名。”
崔鴻雪此時自是斂眉站立在她身側,做足了一個隐形人該有的樣子。
陶采薇身子無力,靠在墊子上也難以支撐,眼看着就要滑落下去,崔鴻雪默默站到她身後,伸手抵住了她的背。
那柔弱無骨的身軀借着力全靠在他手掌上,他手心是一片豐腴。
盡管病了多日,身上那肉倒是一兩也沒掉,反而被養得更圓潤了些。
陶采薇心想他看着瘦削,倒是有力。
安青點完名,有幾個沒來的,陶采薇也不多問,直接罰了這一個月的例銀。
底下人暗道幸好自己來了。
“眼下正值年節,我們府上自然是要大辦一場的,事多繁雜,明日起,所有人須在卯正二刻準時過來點卯,無論大小事,都必須按照時辰規矩來辦,專人專職,若有哪件事沒辦好的,我隻問專職的那個人,到時候可别賴我不顧情面了。”
一番耳提面命下來,衆人皆散。
底下正有幾個老媽子,仗着自己在府裡待的時間長,心裡有些不服呢。
私底下說什麼話都是有的。
“說句不該說的,姑娘小時候還是吃我的奶長大的,現如今也敢指使媽媽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