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她便又絮絮叨叨說起些閑雜事來。
“張婆子一家走是走了,她一家留下來的空缺兒卻還不能及時補上;再有那廚房裡的大師傅兒媳生了,他不僅告了假要回去料理喜事,我還得周全他要帶回去的禮,臨近年關府裡要宴客,還不知上哪兒再請個大師傅回來呢;更别說年關還有省内各個大小官員、親朋好友、生意上的客戶要照應,哪家哪戶送什麼樣的禮,都要再三斟酌……”
見他仍不張口搭理她,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陶采薇歎了聲氣:“唉,你一個鄉野間來的村人又如何能知,我年紀小,不壓衆,别光看這些事情多,偏我還不能錯一點兒,宅子裡這些人呐,我錯一點兒他們就笑話打趣,也不鬧到我臉上來,指桑罵槐的抱怨,‘借刀殺人’‘坐山觀虎’‘因風吹火’這些招數,是樣樣精通。”
崔鴻雪低下頭,那小孩兒又是一般大人的神色,歎息抱怨起來,甚是滑稽。
他心裡偷偷嗤笑着,也罷,她說這半天,不就是要他哄一哄嗎?
他便順着杆子說道:“這點兒事,若是交給别人來做,自然是忙得焦頭爛額了,可若是交給陶二小姐來做,便是再添上幾件也不夠你發揮的。俗話說‘能者多勞’,你若不是年紀輕輕就有這般本事,太太老爺也不會把這些事情都交給你做,如此這般,小姐更要保重玉體,還不快從那冰冷的石墩子上起來,這家沒了你,便是一刻也運轉不開了。”
陶采薇聞言便從那石墩子上站起身,甩了甩手帕子,再歎了輕快的一聲:“數你會說幾句好話了。”
她别過身子,背過頭去,嘴角翹起了老高,險些掩不住。
殊不知她那一番小表情,被站在高處的崔鴻雪看了個透。
“咳咳,還有一堆事務等着本姑娘前去處置呢,你接着玩兒你的吧。”她擺了擺手,準備離去。
正走開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了一句:“你也别站這兒玩兒了,這兒風大,回家去吧。”
崔鴻雪再次擡頭望了望天,他已在此處觀了半晌,見不再有大雁飛過,便回了院子。
他在書桌上鋪上紙張,拿出筆墨來,這一套用具還是陶采薇送過來的,在鉛興縣算得上是罕物,他用起來倒也勉強順手。
須臾之間,桌上現出一副輿圖,以京城為中心,一路延展到鉛興縣來。
河首府地處江南,自古以來都是富庶之地,也不挨着邊境。
為何那軍中傳信的大雁會飛到這兒來?
河首府現今缺少知府,難得有不少可乘之隙,但願全修傑能及時察覺,好做防範。
至于他,呵,他隻是一介草民,尋常所困之事不過吃穿冷暖而已,說起來,陶府那故作精緻的食物他已吃膩了,這便從院子裡挖些土來,再從廚房裡偷隻雞,好做叫花雞吃。
那“覆巢之下無完卵”的話語也駭不着他,再不濟,他自保的本事也還有九分在。
他把雞扒光毛,撒了些香料上去,用池子裡僅剩的幾片荷葉包裹住,埋在土裡,其上燒上一堆柴火,好把土裡的雞烤熟。
若是以前京城那些人看到他這般樣子,怕是牙都會驚掉,以前的鴻雪公子人如其名,一顆泥濘也不會沾在身上,凡是下雨天穿過的衣裳,跑過城外的馬車,他便多看一眼都嫌惡。
他搖了搖頭,挽起袖子,扒着地上的泥,說起這道叫花雞,還是他當時從京城逃出來時,在路上跟着那些乞丐學的。
手拿着柴火棍子挑了挑,一想到或有戰事興起,便随意舞了幾招,一陣風拂過來,他順勢一挑,看着柴火棍上穿着的一片梅花花瓣,看來他這穿花的本事倒還沒有退化。
他窩在院子裡,正準備開始挖地好享受這頓雞,又被隔壁一聲給叫過去了。
“崔波,小姐要喝茶,你還不快去。”
到了鸠無院,隻聽安青在那兒告狀:“小姐,咱們院子裡正忙着呢,你猜猜崔波在幹啥,他竟然在耍柴火棍子,要不是奴婢把他叫過來了,他還打算挖土玩兒呢。”
陶采薇拉過安青的手安撫道:“好了好了,他不過是個貪玩兒的性子,我今天還看見他在池子邊玩兒呢,自然是比不過咱們安青穩妥能幹了。”
在池子邊玩兒了一天的崔波給到池子裡捉金魚的陶采薇做了茶,奉過去的時候神色淡淡,惦記着自己還在土裡埋着的那隻雞。
陶采薇剛處置完幾件雜事,小夏進來報:“小姐,送到縣令府上的節禮被退回來了。”
小夏手裡正捧着一個禮品匣子。
陶采薇擰着眉毛,她記得給縣令府上送去的是一座沉香雕制的假山,模樣沉穩大氣,放置在書房博古架上散發出陣陣低沉幽香,也不突兀,還有凝神靜氣之功效,送給縣令大人正合适,為何會被退回來?
她伸手打開匣子,隻見裡頭放着幾匹鮮豔的雲錦花布,并一堆真絲紗绉掐成的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