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見她情緒不高的樣子,真是哭笑不得。
“那你如今既得知了崔鴻雪的觀點與你不同,你會轉變你的觀點嗎?”
陶采薇思索了一會兒,沉吟道:“我自己的觀點自然不會因為他一言而發生改變,但是若有能與他坐在一起論道的一天,我隻會答:‘我支持重義輕利的觀點’。”
這便又應了前面那人所說的“說自己支持‘重義輕利’的人都是為了展現自己的高風亮節所說的假話。”
她為了在崔鴻雪面前展現自己,雖不是為了展現高風亮節,但也一定是為了展現某些東西——她與崔鴻雪志同道合。
崔鴻雪道:“你自己都這樣說了,如何能知道崔鴻雪說出自己觀點的時候,沒有受聽的人的影響呢?說不定他本質上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重利輕義’的人。”跟你一樣。
他眼見着陶采薇的臉色由差變好,又由好變差,然後擡起眼來瞪他:“别人空口說幾句仁義之言我不會信,可崔鴻雪是何等人物,他本就是世上最高風亮節之人,他用得着說假話?我不許你再說鴻雪公子的壞話!”
崔鴻雪垂下頭,自顧自地夾起新上的菜來吃,還好她遇到的是平凡百姓崔波,若她遇到的是崔鴻雪,他恐怕連看都不會看她一眼,她在崔鴻雪的眼裡,跟那些烏合之衆無任何分别。
他夾了一塊烤雞到她碗裡,淡然道:“吃飯吧。”
陶采薇哼了一聲,垂頭吃起烤雞來,又偷瞄了崔波幾眼,随口說道:“說起來,你與鴻雪公子同姓呢。”
崔鴻雪拿筷子的手頓了頓,笑道:“是啊,那又如何?”
她突然伸手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你也别太自卑了,你趕不上他也有出身的原因在,待我陶家順利抵達京城以後,我為你造勢,以你的才華,想必也能在京城創出一片天地。”
崔鴻雪詫異擡眸,看了她半晌,她的眼神裡并無半分憐憫的意味,有欣賞,有期盼,還有一絲隐晦不明的……情。
他垂下頭皺起眉來,就算那道眼神是他體會錯了,從她的話來看,他在她心裡,如今竟不比崔鴻雪差了,那她對他……
緊接着又聽陶采薇說道:“不過就算如此,你趕崔鴻雪也還是差遠了,他可是被聖上親評‘公子世無雙’的人物。”
當他想多了,這傻妞盯着窗外不知在看啥,臉上有他看不懂的小孩兒獨有的滄桑。
兩人總算靜下心來好好吃了頓飯,又聽隔壁議論起來:“說到那崔鴻雪公子,真是可歎可惜啊。”
陶采薇立馬豎起耳朵聽。
“可不是嘛,崔家自己站錯了隊,三皇子倒台,連帶着這麼一位超塵拔俗的公子跟着喪了命。”
又有一人反駁道:“這話說的不對,三皇子以仁義治國,主張和平,聽聞那也是一位極溫雅和善的人物,崔家支持三皇子,如何能算是站錯了隊。”
對面那人捋了捋胡須道:“朝堂之上,向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沒有什麼對錯之分,想必過不了幾年,大皇子登基,這天下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哪裡還管什麼仁義道德。”
此話一出,這人突然被群起而攻擊:“要不是因為大皇子,咱們萍縣也不會無端差點遭受戰争,天下人都可以不分對錯,唯獨咱們萍縣人不能。”
崔鴻雪擡眸看了眼那正嚼着筷子沉思的小姑娘。
陶采薇聽得似懂非懂,這是她第一次知道崔家滿門傾覆的真相,心裡唏噓不已。
崔鴻雪支持的三皇子主張和平,以仁義治理周邊小國,想必是萬萬不願意看到萍縣有戰事發生的。可她還往大皇子派來的軍隊裡送物資,一想到這,她難堪極了。
崔鴻雪一看她那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咱們這樣的小老百姓,就别想那麼多了。”
卻聽陶采薇喃喃道:“說來可笑,我仰慕他多年,他的思想、他的主張、他的困局,我卻一概不知,聽到所有人吹捧他而為此感到欣喜不已,抱着那塊獨一無二的虎頭私印傻笑,也不知究竟是仰慕他這個人,還是仰慕他的名聲。”
崔鴻雪皺着眉聽她說完一番話,他自己也是萬分割裂,不知道該用哪個身份的态度面對她,仰慕崔鴻雪的人多了去了,對他說什麼的都有,他向來是一概不理的。
他倒是一直疑惑,陶采薇身處據京城千裡之外的小縣城,如何能對崔鴻雪又這麼深的仰慕之情。
直到他捕捉到她話裡的“虎頭私印”四個字。
此物是祖父身上最重要的憑證,可以調動崔家在南越豢養的三千死士。
這些人如果全部散入金朝,足夠颠覆一個朝堂。
祖父臨終前絕口未提此印下落,祖父對他此生唯一的要求便是:再也不要參與朝堂之争,選一個山清水秀之地安家,娶妻生子,平平淡淡的度過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