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屬下小心翼翼往上瞥了一眼,揣摩大皇子的意思。
莊堅嘴角勾起了笑容:“有意思,想不到這陶家還是個有野心的,不過待他們入了我麾下,有野心倒是好事,陶家最好是有源源不斷的财力能輸進我手裡。”要是哪天陶家錢花光了,那就沒用了,沒用的人,死得會很慘。
他掩下狠厲的眸子,如今整個朝堂上,已無人誰能與他争鋒,自從崔家那位死了之後,再沒有人能制衡他,他做起事來也愈發肆無忌憚。
正如他所料,陶府現在擺起了宴席,不過并未邀請誰來,隻有陶家上下四人。
陶金銀一臉高興:“咱們家終于能擺脫商戶身份了,爹,等你到時候去大皇子府上任,咱們陶家就光宗耀祖了!如此我也能在祖宗面前有個交代。”
他拿陶富貴平常在他耳邊叨叨的話出來說個沒完,說完又遭受了一頓暴打。
陶采薇心裡自然也是高興的,但是這一年以來,她也不是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很多事情比起一年前,她思考得要更深入一些。
想着想着,她心裡不免又浮現出崔波那人的臉龐來。
平時她思考事情的時候,崔波一直會在她身邊奉茶,恍然發覺,明裡暗裡的,她竟也被他影響了不少決策。
那人總是随口一言,随手的一個舉動,能讓她的火氣瞬間消下來,也能在她困頓的時候一言解她迷惑。
若是崔波在場,聽到此事不免又會往她頭上潑一盆冷水下來。
緊接着她就會叉腰擰眉,拉着他罵回去:“你一個鄉野村人,你懂什麼!”
她坐在極為豐盛的飯桌上,忽然“嗤嗤”笑了起來,那些畫面如今想起來都還生動。
她捧着臉頰,心緒随之飄揚起來,若是崔波在場,他此時會說什麼呢?
崔家滿門傾覆,就是因為三皇子倒台,如此便可知道,在朝堂之上,站對位的重要性。
王府裡的職位與其他的不同,他不受中央管轄,隻聽命于大皇子,如此二者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
像崔家那樣的大族,與三皇子之間不隻是輔佐的關系,就算三皇子能選中崔家,崔家同時也在思量要扶持哪一位皇子。
所以三皇子倒台不光是崔家站錯隊的問題,崔家無論扶持哪一位皇子,輸了就是輸了,是崔家自己技不如人。
同理,如今大皇子雖然勢大,卻也不是真的上位了,他看上了陶家,給了陶家這樣一個官位,必然是想從陶家身上得到什麼。
而陶家既然站了隊,不管以往他們陶家人再如何草包,也得硬着頭皮去幫大皇子争皇位,否則就是滿門傾覆的結果。
她能猜到大皇子看中的是陶家的錢,她不介意花一些錢出去買個官位回來,大皇子要打仗還是要謀反她管不着,錢送出去了能換回來官職就行。
可如今大皇子明擺着是要把陶家與他綁在一起,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他光要陶家現有的這些錢還不夠,他不惜要把陶家搬空,甚至讓陶家所有人繼續鑽營錢财好源源不斷地輸送給他,直到把他送上皇位才夠。
把大皇子送上皇位了隻能保住陶家人的性命,至少陶家不必面臨站錯了隊而滿門傾覆的結果,但是等他登上皇位以後呢,世人皆知大皇子的雄心壯闊,她也早有耳聞。
陶家一旦投了大皇子,便要成為他生生世世的錢袋子,她沒忘了陶家的初心,之所以想擺脫商戶身份往上爬,為的就是不被官員壓迫,當那些縣官府官的錢袋子。
現在官權變成了皇權,又有什麼分别呢?陶家依然在受壓迫。
她倒突然有了一種,無論怎麼往上爬,到頭來一切皆是空的感覺。
陶富貴正樂呵呵地倒酒喝,滿心滿腦都是大皇子誇他的那幾句“濟困扶危,萬家生佛”。
符秀蘭心裡也高興,正盤算着怎麼給陶富貴收拾行李,好讓他上任去,還得想想怎麼把家業全搬到京城去,一想到他們陶家馬上要成為京城人了,她就激動得很。
陶金銀心裡也在想着,等他到了京城,再娶個京城媳婦,美滋滋。
三人各自有各自的樂法,卻聽對面那沉思了半晌的小閨女開口道:“我們不能去京城,也不能答應大皇子的請求。”
陶富貴眼睛裡的興奮勁兒瞬間熄滅,垂下眸,又倒了杯酒喝。
三人見她如此說,便都偃旗息鼓,各自吃菜喝酒。
沒有一個人問她為什麼。
“沒事兒,做了這麼大一桌子好菜,大家趕緊吃。”符秀蘭往大家的碗裡夾菜。
陶金銀深吸了一口氣,吃了塊醬燒鮑魚:“吃完我還得趕緊回去溫習功課,馬上就是鄉試了。”
一切如常,無人再提此事。
隻是,陶采薇始終擔憂,他們陶家就這麼拒絕了大皇子的邀請,會不會遭受什麼後果?
素聞那大皇子心狠手辣,暴戾恣睢。
夜晚,她獨自一人回到鸠無院,從床底下搬出一個箱子。
她臉色沉穩,淡定翻開箱子蓋,裡頭赫然擺放着一把冷森森、沉甸甸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