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無視他情緒,依舊悠悠看着,眼中趣味不減,“怎麼不說話?啞巴了?”
裴琤緊了緊拳頭,壓下湧上頭的怨怒,冷靜漠然道:“就算我喜歡她,那也不表示你如此逼迫是對的,從幼時至今,你從未想過我的意願,我又為何要遵從你的意志?”
“楚映秋之事,我做定了!”裴琤丢下話語,轉身出門。
鎮國公悠然神色一沉,臉色再冷了下來,“你可要想清楚!莫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
裴琤已經出了書房。
一到外頭,他立即往庭院看去,庭下不見姚窕,隻有國公的親随護衛守在門口。
裴琤心更沉了沉,無視身後怒火威脅,快速往院外走去。
院門前站着的護衛想攔,但見他臉色又沒敢出手。
裴琤出了院子,看到小徑前方有丫鬟扶着姚窕遠去,他加速待要追上去,走了兩步又慢下來。
追上去又如何?說他方才隻是一時氣話,不是真心?
傷害已造成,話也已出口,如何收回?
*
丫鬟攙扶着姚窕回到曲水院,遠岫晴空等人還沒回來,院裡空蕩不見幾個人影。
姚窕臉色微白,連身上都是冷的。
扶着她的丫鬟想安慰幾聲,可到底是小丫鬟,嘴唇嗫嚅着沒敢開口。
“你下去吧。”姚窕揮開丫鬟,獨自進到屋裡。
小丫鬟不敢說什麼,彎腰退下去。
姚窕獨自站在房門口,屋内光線随身後房門關閉而昏暗下來,好似已至日暮。
她靜靜站着,想起她嫁入鎮國公府那日,也是這時才進到屋裡,當時跟她同來的隻有仆婦和喜娘,沒有新郎。
裴琤說得沒錯。
他确實沒有娶她,他們也沒有拜過堂,她隻是被裴三公子從姚府迎至國公府,進裴氏祠堂拜見過,名義上就成了裴琤的妻。
姚窕擡步朝卧室去,手拂過床架,在榻邊緩緩坐下。
成親那日她在榻上坐了半宿,手中團扇一直未卻。
迎親拜堂的典禮儀式她完成了,可入洞房後的對拜、卻扇、沃盥、撒帳、同牢合卺等儀式卻未完成。
直至半個月後,裴琤被鎮國公的人抓回。
她以為她所執的那面扇子終于得以被卻,可得到的卻是裴琤甯死不服的消息。
他被國公親衛擒了雙臂,押跪在地,卻仍不肯屈服,隻梗着脖子問憑什麼。
鎮國公言:婚約大事,曆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問憑什麼,自是憑我是你老子。
憑我生你養你,教你識字習武,讓你衣食無憂,甚至身居高位。
你若這般不願意,好啊,你把你這條命還回來,我就不逼你娶妻。
裴琤沒有片刻遲疑,他掙開親衛,拔出對方佩刀便欲橫刀自刎。
她當時站在院門口,看到那把染血的長刀被鎮國公踹飛,看到裴琤被親衛按押在地,也看到他頸部溢出的鮮紅。
他确實不願娶她,甯死不願。
卻扇禮,她不可能等到,更别說之後的合卺禮。
她當時就應該離開的,他甯死都不願娶她,她為何還要留下?
為何要聽從鎮國公的勸說留下?
是不甘心婚典已成,人已歸來,不試着相處便這般半途而廢?
還是抱着不切實際的臆想,以為裴琤會發現自己的好,會喜歡自己,會願意與自己白頭偕老?
可到如今……
“吱嘎——”房門被人從外推開。
姚窕坐在床榻邊擡頭看去,視野模糊不清,已蓄了盈盈一哐水,隻隐約見到一人從外間走來,等到近前才看清是裴琤。
姚窕忙轉頭面向帳内。
不願被人看到她狼狽模樣。
裴琤緩步走來,又在近處停了停,想說什麼,到底是欲言又止。
少頃,他過到來,在床榻邊坐下,側着身自後抱住她,将人擁攬進懷,下颌輕抵着她發鬓。
姚窕不敢眨眼,唯恐眼中淚水出眶,可卻仍有溫熱流過臉頰,滴落下去。
裴琤察覺到,将她臉轉過來。
昏暗柔光裡,那嬌美面容半掩在黑暗中,下颌弧度凝美流暢,瓷白面容上淚痕清晰,那還挂着的流珠在昏黑裡像泛着水光。
裴琤看着,似不可制地低下頭,輕柔吻過她臉上淚珠,俊眉微微颦蹙,那雙好看的狹長眼眸,連輕微上挑的尾部都含着疼惜。
他雙唇翕動,想認錯道歉,想說那真的隻是一時氣話。
可話到嘴邊又還是沒能出口。
他确實沒有娶她。
任何言語的辯解,在事實面前都顯得蒼白且無力。
兩人無言地在榻邊坐了許久。
許久後,裴琤抱着她先道:“時間不早了,可要用晚膳?”
他嗓音沙啞,語氣輕得像羽毛。
姚窕掙開他手轉開頭去,“我不餓。”
“多少吃點,我給你煮碗面?”裴琤道。
姚窕情緒稍滞,沒明白地回頭看去。
裴琤口吻尋常,又暗藏着兩分小心與輕柔:“我也會煮面,你還沒嘗過我煮的面吧?你等一下,我這就給你煮。”
他說着站起身,要往外走,又回頭道:“我很快回來,你等一下。”
裴琤留下話語,快速出了門。
姚窕有些愣然,原本情緒被他這話語打斷,連思緒都跟着飛散。
裴琤,會煮面?
她狐疑,卻又提不起心出去查看真假。
兩刻鐘後,裴琤端着一碗面進來。
濃郁的雞湯味散逸在空中,裴琤端着托盤,其内放着一大碗面,面上有熟悉的鹵肉與荷包蛋,還撒着蔥花,看着美味且香濃。
姚窕認出面上鹵肉是她早先讓人準備的。
“面是我煮的,湯和佐料是你先前讓人準備的,也算是借花獻佛了,可要嘗一口?”裴琤在她身前蹲下來,單膝點地,雙手托着托盤遞到她面前,那雙眸子平仰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