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灰色的收腰長裙做工十分精緻,妥當地貼合在女人纖細的腰身上。淺藍色的襯衫熨得沒有一絲褶皺,規整地紮在裙子裡,勾勒出專屬于成熟女性的優雅線條。
下一秒,女人的臉漸漸模糊起來,耳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嚴惜?嚴惜!”
張志強看着一臉恍惚的徒弟,語氣重了幾分:“發什麼愣呢?剛才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明晃晃的太陽刺得嚴惜有些睜不開眼,她看見張志強的嘴唇一張一合,可不知怎麼回事就是聽不見。仿佛五感都生出了别的心竅,不由她控制了。
原來他們已經從别墅出來了,嚴惜腦袋裡隻有這一個念頭。
張志強看她額頭上結着一層細密的汗珠,心想可能是被曬着了:“先上車吧,回餐廳再說。”
一路上嚴惜都心不在焉的,直到回“默食”瞧見餘經理竟然在,嚴惜才從魂飛天外的狀态裡回了些神來。
“默食”是一家中餐館,主打高端中餐,開業不過半年。餐廳經理姓餘,以前是專門做酒店餐飲的,後來被一個老總看中,投資他開了這家餐館,還挖走了酒店主廚張志強。
張志強是嚴惜拜的師父,從酒店離職時帶走了後廚團隊,其中就有嚴惜。
以她的資質,餘經理原本是不想要的。多虧了張志強,嚴惜才能在“默食”後廚工作。平日裡她就幫人打打下手,練手的菜就給大夥當餐食。吃不完的她就打包回去,算是節省了一筆生活開銷。
此時餘經理正不滿地打量着嚴惜,眼神跟雷達似的上下掃射。一邊掃,一邊眉頭皺得能夾死三五隻蒼蠅。
明顯是批發市場裡幾十塊的短袖和牛仔褲就算了,好歹看得出是新買的。但怎麼還紮着那個藍色發圈,都洗得發白了,一看就有些年頭。
看着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一個女孩子,怎麼比他一個大男人還不講究。
“你就是這副樣子去見林先生的?咱餐廳是沒給你開工資嗎?也不知道多買幾套像樣的衣服打扮打扮。”
聽餘經理這麼說,嚴惜緊張地手足無措,忐忑地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不會說好聽的話,大多時候都隻是悶頭做事,人緣也很一般。她也知道餘經理一直不滿意自己,所以她盡量不讓自己出錯,不拖師父的後腿。結果她還是做得不夠好,但餘經理怎麼說她都無所謂,她最不想的是師父被她連累。
當初是張志強一力推薦她進後廚,她要是做得不好,别人對師父也會有看法。
“這麼穿怎麼了?”張志強不滿道:“嚴惜是去商量菜品的,又不是選美。”
張志強一開口,餘經理表情緩和了些:“話雖這麼說,但嚴惜好歹也代表了咱餐廳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總特意交代過,林先生是大客戶,可馬虎不得!”
張志強哼道:“不管客戶大小,把菜做好才是我們的正事。嚴惜以後是做主廚的人,憑實力說話不需要搞得花裡胡哨的。”
餘經理撇了撇嘴,沒和張志強計較。就嚴惜那小丫頭片子,也隻有張志強看好她了。
要他說,嚴惜長得漂亮,餐廳裡來吃飯的多的是富二代,以後随便攀上哪個,那就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當初留下嚴惜也有這個考慮,從他們餐廳出去的人,以後還不得多關照一下他?
張志強是這次訂婚宴中餐部分的主廚,菜品雖然暫時定了,還得和餘經理讨論一下後續安排。
他本想留下嚴惜一起開會,但瞧她不在狀态的樣子,就讓她先回去休息了。
餘經理心裡那些彎彎繞繞他哪裡不懂,無非是看出林先生對嚴惜印象不錯,就順道推薦了一把。要是嚴惜能被林先生身邊的人看中,他賣的人情可就值錢了。
要不是這次的确是個能鍛煉人的好機會,張志強不會同意嚴惜加入。他絲毫不擔心嚴惜會被紙醉金迷的世界吸引,他擔心的是真有富二代把嚴惜看中。
富二代們玩得起,嚴惜玩不起。
好在他是主廚,總能多護着嚴惜一些。
嚴惜自是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張志強讓她先回去,餘經理也沒反對,她就先走了。
她住的地方離餐廳有些遠,“默食”在臨海市中心,周圍高樓林立,對嚴惜來說就是另一個世界。
這個時間正是夕照最烈的時候,也沒在下班高峰期,往市區外開的公車裡人不多。嚴惜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漫無目的地看着街景,思緒是前所未有的堵。
她高中畢業後沒念大學,最開始在一家餐館裡給廚師打下手,機緣巧合下認識了張志強,又拜了他為師父,生活這才有了起色。
偶爾她會想起藏在心底的那個人,但她從不奢望還能再見面。甚至連“想念”這個動作,嚴惜都不敢太放肆。
但有時候命運就是這麼突然,總在你毫無防備時,打得你措手不及。
蘇照影,是嚴惜偷偷念過無數遍的名字。她甚至已經接受,她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的事實。
可當她在林先生家裡見到蘇照影時,她像是在迷霧中走鋼索一腳踏空的人,飛速下墜,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冷。
林先生她并不陌生,經常帶着不同的女伴到“默食”就餐,每次都去“水月”包廂。
包廂裡落地窗可以推開,外面是一汪靜谧的池塘。有月亮的時候會倒映在池面上,如銀盤落水蕩漾出一池的光輝。
那晚就是在這樣的風景裡,林先生帶着一位妝容精緻的女伴,說要訂婚了,請“默食”負責訂婚宴的中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