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視頻中并非“十五的月亮”,而是十四的。玩一玩文字遊戲,十五發送的就可以算作十五的。
龍秉月沒有告訴安宴視頻拍來做什麼,不是有意隐瞞,而是她掏出手機的那一刻,自己都沒有想過要拍來做什麼。
動作就那麼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安宴把鏡頭對準公園人工湖的湖面。玉盤墜入,破碎成千片萬片,分散開又聚攏,不可把握卻也不會消失。
在他準備按下停拍時,一隻水鳥從上面飛過,爪子點在倒影之上。圓盤變成旋渦,一蕩一蕩,要把人催眠。
安宴卻沒有沉迷,也沒有下意識讓鏡頭跟随移動的生物,而是向上搖到了空中的月亮——放大,定格,刻意的搖晃制造出波紋感,眩暈中一切戛然而止。
鳥兒朝天空送出一顆滴水的月亮,宛如神迹。
這樣的月亮被“明碼标價”,宛如笑話。
然而,這時代的人們追求的就是反差感。
第二天下午,龍秉月才想起來看一看視頻互動。這次沒有帶月相的話題,應該不會再引來占星博主了吧……
啊?
這條,竟然,小爆了。
她發送的時候添加了便宜好物的話題,由于縮略圖裡有水鳥,熱門評論赫然有:
【點進來前以為博主假賣野生動物博眼球,點進來後……我的想象力還是膚淺了。】
【十六元能不能讓月球一拳錘爆地球,能的話我立馬下單。】
可以,給你拍個月亮燈錘地球儀的視頻。
點贊第一的評論更是意想不到:
【背景音樂太洗腦了,我循環了十遍,都沒注意你拍了什麼。】
這說明什麼?隻要你雜糅足夠多的東西,總有能入别人眼的。
隻是她的本意并沒有掀起什麼水花。中文話題所推送到的用戶則寥寥,她隻在角落裡零星找到幾條簡短的評論:“有意思的中文”“好梗”等等。
有個人也順着給前一天的“凸月”視頻評論了。
【我正在學中文,漢字真有趣,可以多發點這種嗎?】
龍秉月不禁回想起最初選擇漢語國際教育專業的動機。
那時候她也是刷到了外國人學中文的視頻,出于對傳播語言文化的樸素興趣,進了這個“中文英文兩手都要抓、兩手都抓不好”的所謂文科天坑專業。
熱愛是真的熱愛,但大家都說的“興趣不能變工作”也是真的。高年級的實習和工作消磨了一定熱情,二十歲又正是善變的、探索自我的年紀,跨專業讀研多麼順理成章。
更别提,不自立自強就要被抓回去繼(商)承(業)家(聯)業(姻)。
而現在,距離産生美,冷處理一年後,曾經的興趣又漲回來了。她開始想試試把兩個專業結合在一起。這一次,不再當成工作,而是作為業餘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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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敲門聲時,安宴正在第138796遍看龍秉月零點發的視頻。
要不說算法牛逼呢,隔着兩個門,當夜就給他推送到了。
“要想戀愛可得多交談”?好的,沒問題。
他打開門,心中所想之人對他說:“我發了你昨晚拍的月亮,好多人喜歡,你看!”
她把手機給他看,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開心。
他也被這份情緒感染,抑或是單純因為她來找他而開心。
湊過去,在她手機上又看了第138797遍。
“那我有什麼獎勵嗎?”安宴問。
龍秉月表情一滞:“獎勵?”
“不要十六元,免費送我個月亮?”
“這月亮本來就是你的呀。”
“是麼。”安宴想,誰能憑愛意将月亮私有,“我可以關注你的賬号嗎?”
“當然。順便給我做做數據——開玩笑的。”
得到允許後,安宴終于按下了那個十幾小時前就想按的按鈕,并順手一鍵三連,給她“做數據”。
龍秉月當着他的面點進數量還不多的粉絲列表,按關注時間排序,找到了他的賬号回關。
實名上網的電影攝影師Jens Andersen,粉絲小十萬,不多但也不少。
賬号界面一眼看過去,不是短視頻平台主流的人臉成排,而是攝影技巧、電影拉片、劇組生存指南等硬核内容。
明明靠臉就能紅,偏偏要輸出内容。
自戀一點來看,這方面兩人倒是相似。
“天呐,第一次有了你是名人的實感。”龍秉月感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