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再回複安宴,順手把視頻發了,配文:【Mistake a streetlight for the moon 錯把路燈當月亮。】
查找資料的時候發現,這個梗不止在中國有熱度,外語中同樣有很多人使用,無論是表達字面義還是引申義。
周日到周一的淩晨,顯然不是流量黃金時間,不過她絲毫不介意,更沒有數據焦慮,有的隻是一顆玩心,把短視頻平台當作遊戲。
她想,她不會錯把路燈當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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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生活又開始新一輪循環。
不同的是,龍秉月上下班有人接送了。
今天上午,她主動第一個跑進廚房,唰唰一通操作準備了四人份午餐。
他們家有一點蠻老派,那就是一樓樓梯口的牆上挂着磁吸的人員去向牌,分為“上班上學”“外出娛樂”“在家”“請勿打擾”等狀态。
可以看到,除了米克爾去上班之外,其他人都在家。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吃午飯,小心翼翼地按照最多人數準備了。
好消息是,預測準确,沒有浪費。連安宴也下來吃午飯了。
餐桌上,龍秉月好奇地問:“你們就靠樓梯口的去向牌來共享行蹤嗎?不用家庭群之類的東西?”
安揚搶答:“要是在群裡彙報行蹤,我恐怕要天天騙人了。”
三個人同時看向她,龍秉月心想,好厲害,這大言不慚直抒胸臆。
伊莎貝拉正經回答:“不用的,我們沒有信息焦慮。放輕松啦寶貝,你就當是住在情景喜劇裡的合租公寓,都是朋友,碰上就打打鬧鬧,碰不上就獨享自己的空間。”
此情此景,怎麼不會想到八千多公裡外,十八歲前永遠不能上鎖的房門呢?
以及從小培養的,絕佳的隐藏真實情緒的能力。
憑借這種能力,她絲滑融入餐桌上的歡樂對話,沒被看出來任何異樣。
飯後,伊莎貝拉主動叫住龍秉月:“寶貝,等下我們一起去學校,我開車。”
“什麼,你開車?”龍秉月看看伊莎貝拉,又看看安宴,搞不清這是什麼狀況。
伊莎貝拉冷笑道:“呵呵,某個不孝子當膩了司機。”
安宴面不改色,不應也不反駁,仿佛人家說的根本不是他。
他總歸是擺脫了司機身份——最初提出家教offer時,他擺在台面上的目的正是這個。現在他成功了,她也幾乎零成本地解決了食宿,隻有伊莎貝拉受傷的世界達成:還要繼續去學校上課,并且得自己開車。
想到這些,龍秉月心裡更愧疚了。
許是受到安家家庭氛圍的影響,在車上,龍秉月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又不失诙諧:“我怎麼能繼續這樣不勞而獲……天上掉餡餅固然是好事,但掉多了也會砸傷人的。”
一直以來根深蒂固的想法,要滿足條件和期望才配得到愛,她誠惶誠恐,如履薄冰。
而伊莎貝拉告訴她:“怎麼會是不勞而獲呢?你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構成了現在的這個你,那些時光都是你的‘勞’。”
“再舉一個可能不恰當的例子。你知道哥本哈根有一家蟬聯過多次世界第一的餐廳吧?它也沒有為我做過什麼,但我願意提前幾個月付錢預訂名額。我相信等待和付出是值得的,也分辨得出什麼樣的值得。你就當我是‘預訂’你嘛。”
“萬一餐廳并不好吃呢?”龍秉月再明白不過,落空的等待和付出會加倍反噬。
“拜托,難道我是隻看了你的簡曆嗎?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伊莎貝拉犯難了,幹脆讓她自己慢慢想通,“好了,我要開車了。你開窗吹吹風?最好把這些想法都吹掉。”
車從院子裡往外開,龍秉月按下車窗,擡頭看到二樓健身房的安宴。
玻璃反光,其實看不真切,人臉隐藏在綠樹倒影後面。
卻教人想起初遇那個宛如白天的夜晚。同樣的反光,同樣的不真切。
方才出門前在二樓走廊遇到要去健身房的安宴,他突然問:“你現在上課不需要穿中國特色服飾了嗎?這兩次見你都沒穿。”
“一直都不需要的。之前穿旗袍隻是因為我剛好有,剛好講到中式服飾,我又剛好想穿。”
“噢,我還以為學校對老師有着裝要求。”
她不以為然:“嗨,學校先滿足加薪需求再提要求吧!”
夏至,算起來才剛剛過去十天而已。
那時候怎麼可能料想到後來峰回路轉的發展,穿上旗袍出門時,隻當是有不少煩惱但也不缺溫馨的平常一天。
甚至她還可笑地以為,安宴沒準是來課堂上搗亂的。
如今再回過頭看,卻經曆了一場蝴蝶效應的餘震。
伊莎貝拉說得沒錯,風确實可以吹走之前那些想法。
因為她現在開始想,人不錯把路燈當月亮的前提,是見過路燈也見過月亮,最好還是兩者同框。
如果在茫茫霧色中擡頭看見白色光球,要如何判斷它是什麼?
她當然希望那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