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化大都市裡,在中央火車站和市政廳之間,坐落着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遊樂園之一,想想就很浪漫。
龍秉月一早就知道趣伏裡遊樂園,過去也曾和朋友相約過來這裡,但每次都陰差陽錯未能成行,要麼是有人臨時有事,要麼是天氣突然變差,總之一直差點緣分。
如此這般,第一次來這裡,是和安宴一起。
有安揚放鴿子的事在前,她本以為這次也去不了了,一而再再而三,沒準以後還會這麼邪門下去,教她命裡無時莫強求。
哪怕他們已經在路上了,她都還非同尋常地緊張。早早放棄倒沒什麼,意外來得越晚,越叫人難過。她可不想到了門口再回去。
好在一路順利。
買票入園後,龍秉月才終于松了一口氣——今天是真的來成了。
也許不是和趣伏裡沒有緣分,隻是緣分把她的初體驗留給了喜歡的人。
或者更戀愛腦一點來想,他們兩人的緣分,戰勝了這種“無緣”。
安揚的原計劃是在外面用餐後再來遊樂園,隻剩兩個人後,龍秉月一坐上車就向安宴提要求:“我們别在外面吃了,直接去遊樂園裡吃吧!”
免得吃個飯行程又飛了。
安宴自然沒有異議,于是,兩人入園後,來到了室内美食廣場。
這裡有十幾個不同的攤位,售賣各類菜式,購買後可以到集中的用餐區域就餐。
正值午餐時間,看着人滿為患的用餐區,安宴指了指角落即将空出的小桌,對龍秉月說:“你先過去坐着,我買好去找你。”
“OK,拜托多買幾種,我有好多想吃的。”
“放心,”安宴寵溺地笑笑,“都買你愛吃的。”
十幾分鐘後,他端着餐盤回來,看到角落裡的一幕,臉上的笑頓時消失不見。
龍秉月對面坐着一個男人,正手舞足蹈地說着什麼,還試圖把自己的食物推給她吃。
安宴徑直走過去,餐盤在桌上落下重重一聲,伴随着滿臉戾氣的人不怒自威的聲音:“請你起來,占我座了。”
男人本想反駁,擡頭瞧見高大的身影和犀利的眼神後立馬萎了。
他看看安宴,又看看龍秉月拉住安宴衣擺的手,聽他們在講他不懂的語言,權衡之下灰溜溜地走了。
走出一段距離後再回頭看,安宴哪還有一點剛才的兇,嘴角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龍秉月面前擺着豐富的各國食品,有開放式三明治、壽司、塔可、炸魚薯條、泰式咖喱蝦、菠蘿冰。
她卻不急着吃,在聲情并茂地吐槽:“……那人突然坐過來,我以為他是找不到位置想拼桌,還沒來得及解釋已經有人了,他就先開口搭讪,纏着不放,我隻好裝作聽不懂英語,和他說中文。幸好你回來得及時,幸好你聽得懂。”
安宴内心也在想,幸好他聽得懂,和她怎麼都能聊。
他比龍秉月還不着急吃,在她吃的時候,安靜地打量着她。
她似乎怕冷不怕熱,以往夏天出門至少穿短袖,經常帶長袖外搭,今天罕見地第一次穿了漏肩吊帶背心。
斜襟盤扣,白底有水墨印花,這樣的中式設計難免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場景。
搭讪的男人雖然讨厭,至少眼光不差的。
吃完飯後,龍秉月直奔遊樂園裡的“中國區”——那裡有中式建築風格的塔,有刻着“秦始皇”三字的迷你長城,有名為“龍舟湖”的人工湖,并且很多地方都挂着紅燈籠。
不止這些,樂園入口附近的戲台也是仿照中國戲台建造的,屋檐下的木匾上寫着“與民偕樂”四個大字。
正是在趣伏裡,從未親自去過中國的安徒生得到了靈感,創作出他唯一一篇中國背景的童話故事《夜莺》。
置身于充滿中國元素的丹麥遊樂園,龍秉月不由得感慨,當你把遙遠的國度想象成童話王國時,你的國家也正被它視為童話。美妙的呼應。
她拍照記錄着這些元素,顯眼的中式穿搭吸引來一口純正的普通話:“美女,你是中國人嗎?”
扭頭一看,問話者是個同齡的中國遊客。年齡不大,講話倒是挺油。
她很無奈,但還是答道:“是,怎麼了?”
被搭讪,她可以裝作聽不懂英語,但不能裝作不是中國人。
“我也是,能加個微信嗎?”
“……不好意思,我不加陌生人。”
好在這個男人還算有禮貌,被拒絕後沒有糾纏,隻是遺憾地歎了口氣,搖搖頭走了。
但有人就醋意大發,糾纏不放了:“我們來的究竟是遊樂園,還是搭讪園?兩步一搭讪,項目都别玩。”
龍秉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這能怪她嗎,誰讓她看起來完全是單身,安宴又在她一米之外,絲毫不像一起來的。
她走近兩步,把兩人的間距縮小到半米之内,問道:“你不希望我被搭讪嗎?其實我有個方法可以不被搭讪。”
“什麼方法?”
“你先回答問題啦!隻有你不希望,這個方法才能用。”
龍秉月的聲音中帶着點緊張。她不擔心會聽到不想要的答案,因為她知道答案隻有一個;她害怕的,是在聽到答案後必須鼓足勇氣采取的行動,可能面臨的風險。
“我當然不希望。”安宴毫不遲疑地說出那唯一的答案。
她緩緩牽上他的手,視線始終落在手上,沒有擡眼看他的表情。
“這樣就不會有人搭讪了……可以嗎?”
安宴沒有立即回答,在龍秉月的注視下,手指靈活地穿過她的指縫,和她十指相扣,指腹特意蹭了蹭她皮膚細膩的手背,然後也學她說:“可以嗎?”
龍秉月這時才擡頭,紅着臉又走近一步,胳膊貼上他的胳膊,交握的雙手夾在中間:“可以嗎?”
安宴卻拉起兩人相握的手,放到唇邊:“可以嗎?”
她輕微地點了一下頭,他便也低頭,在手背落下了一個吻。
一個潮濕的吻。
他們現在這算什麼呢?龍秉月暈暈乎乎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