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戛納後半程,龍秉月和安宴的工作都閑了下來,也成了半個影迷。
每天看看電影追追星,偶遇自己喜歡的影人,也被安宴的新晉粉絲偶遇。
整個電影節的倒數第三天,也是一種關注單元頒獎的前一天,龍秉月像往常一樣,和安宴并肩走在路上。
日落時分,晚霞把沙灘染成了橘色,棕榈樹投下長長的影子。海邊露天放映的入口前,人們正排着隊有序入場。
快行至隊末的時候,側邊傳來一句軟綿綿的中文,小心翼翼試探着:“龍秉月?”
她和安宴一起扭過頭,動作整整齊齊,仿佛上半身被一根無形紐帶牽連着。
“你是……”龍秉月在黃昏中,努力辨認着逆光朝她快步走來的人,“餘嘉怡?”
她的高中同學。她不是不認得,而是難以相信在這裡遇到她。
沒記錯的話,她學的專業是材料工程,和電影毫不相關;現在在國内工作,和戛納遠隔千山萬水。
“天哪,竟然真的是你!”餘嘉怡眼睛一亮,先她一步表示出了驚訝和好奇,“以前都不知道你是資深影迷。你也是三日證嗎?我在今年來戛納的中國影迷群裡好像沒看到你,要不要拉你進來。”
戛納曾經是專屬于從業人員的盛會,最近幾年新增了面向青年影迷的三日體驗證件,28周歲以下都可以申請,觀衆更加多元化了。
“不是,我是來打工的。不過,群可以拉我,謝啦。我記得你是在國内工作吧,專門請假來戛納看電影嗎?”
“哪止啊,我是辭職來的。”餘嘉怡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也太愛了。龍秉月微微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餘嘉怡被她的表情逗樂了:“開玩笑的,我是準備九月讀研,提前辭職休息幾個月,不是專門為了戛納辭職的。
“話說你打工是……應該不是媒體吧?”她看向龍秉月身後,又問道。
“不是,我是給之夢,也就是《夜的告白》的制片公司打工。”
“這麼好!那你能見到李導和演員們嗎?”
“這種光鮮亮麗的好事哪輪得到我們底層牛馬……首映那天甚至忙得沒空偶遇。而且他們第二天就離開戛納了。”感歎歸感歎,龍秉月的語氣裡沒有一絲可惜。
“唉……真希望《夜的告白》能拿獎,他們回來領獎讓我見一見。對了,有劇組召回的消息拜托告訴我啊!”
到了最後的頒獎日,很多前期放映影片的主創都已經離開了戛納。如果獲獎,組委會就要提前通知他們趕緊回來,以免錯過頒獎禮。
哪些人離開了又回來,大概率是有獎了。在頒獎之前,誰回了誰沒回,每年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沒問題。但我覺得你的微信群、小紅書,很可能比我知道得還要早,哈哈哈。”
她們在沙灘放映的隊伍裡,就快排到入場處了。猶豫許久的餘嘉怡終于憋不住了,對龍秉月說:“你後面那個男的一直在看你。”
龍秉月自然知道她指的是誰,但還是下意識順着她的話回頭看了一眼,才回道:“噢,他是我……”
“未婚夫。”安宴自然而然接上,這個詞已經被他說順口了,“你好,我是她的未婚夫。”
“啊?”輪到餘嘉怡呆住了。
在她的呆愣面前,龍秉月的反應就顯得尤為自然,她已經接受了這樣的“人設”,就當是加強版擋桃花。
“那個……”餘嘉怡緩過勁來,又問,“你不會是Jens Andersen吧?”
可别小瞧資深影迷在電影節的認人能力。
況且,《雪,絨,花》劇組接受某雜志采訪時,拍攝了一組硬照,被幾個電影博主轉發到了微博,小小出圈了一下。
熱評:【博主真的沒标錯嗎,個子最高身材最好的兩個是導演和攝影師,不是演員也不是模特???】
甚至有人嗑起了cp。
龍秉月看到了微博,又無語又佩服,頓時感覺戛納的棕榈樹×紅毯也能嗑起來。
——毯每年鋪十幾天,樹卻全年365天守候;要拿有樹葉标志的金棕榈獎杯,得從毯上走過去參加頒獎禮,為了樹的閃耀毯甘願被踐踏……
總之,因為這裡是戛納,因為早先刷到過微博,當下被認出也沒覺得意外。
“嗯,他是。”關于他本人的問題,他倒是不搶答了,龍秉月隻好替他答道。
這時候剛好入場了,餘嘉怡很有眼力見地和兩人告别:“我不當電燈泡啦,有空再聚。觀影愉快~”
轉眼又在微信上給龍秉月發:【你們辦婚禮的時候記得請我!這份子錢不能少了我!】
思維未免太發散了。他們演戲最多也才演到假裝計劃領證而已,結婚根本是想都沒想過的事,虛無缥缈,何況婚禮。
龍秉月坐在沙灘放映的椅子上,雙腳踩着沙子,稍一動作就會打滑。安宴勾着她的手,正和旁邊的人聊天。周圍的人來來往往。
天幾乎全黑了,主要光源來自銀幕,和銀幕架子上方的燈。等到放映開始,銀幕将變成唯一的光源。
但是不需要等電影開始,此刻的生活就很像電影;而戛納電影節本身,像一場大型真人秀。
腳下的沙灘軟軟的,身下的帆布躺椅軟軟的,她的腦袋也軟軟的,有點不想回到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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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龍秉月睡醒後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安宴對她說:“組委會召回全劇組了。”
嗯?什麼?她還沒完全清醒,反應慢了半拍,牙刷戳進嘴裡的時候才明白過來——全劇組,全、劇、組,這是要拿大獎的前奏吧?!
劇組其他人前些日子都離開了戛納,有去尼斯的,有去巴黎的,甚至有回丹麥的。
好在都不算遠,現在正在飛機或高鐵趕回來的路上。
這無疑是特大喜訊,龍秉月洗漱完出來,反而不合時宜地感歎:“提前知道了會拿大獎,頒獎時的驚喜要被沖淡了吧。”
想來是因為局外人的緣故,不被激動沖昏頭腦。
“先别急着下結論,萬一是評審團新造出來的什麼頒給全劇組的獎呢。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謹慎期待。”結果當事人安宴更加冷靜,“不過借你吉言。還有……嘴這麼甜,讓我嘗嘗。”
一種關注單元隻有一個獎項是固定的:最高獎“一種關注大獎”。
其它獎由評審團自行決定,自己起名,頒給電影、導演、演員或其它角色都可以。每年評審團不同,獎項類型和數量也不一樣。
所以,安宴的猜測是合理的。
“晚上頒獎典禮和我一起走紅毯,好不好?”
龍秉月被安宴抵在窗簾上,隔着窗簾背靠露台的門,消化着這個問題。
拉開窗簾,就可以欣賞海景,也會被樓下的陌生路人熱情打招呼。他們不一定認識你,他們隻是自來熟。
如果說首映的時候她還在害羞,不好意思出現在絕對的主角身旁,哪怕隻是坐在他旁邊看電影,那麼在頒獎典禮,她的顧慮可以打消了。
頒獎典禮沒有主角,影人、記者、從業人員或單純的影迷,隻要有入場憑證并且穿着打扮符合服裝要求,都可以走上紅毯,進入電影宮參加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