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牧的目光緩緩落在那張被日程塞得滿滿當當的時間表上,不禁輕輕地按了按眉心處因疲憊不堪而形成的褶皺。
他并非是那種貪圖安逸、害怕辛苦的人,隻是忙也不該是這種毫無喘息之機的忙法。周一到周五要帶着查房,全天都有門診,還要負責研究生的帶教工作,以及規培生的教學任務,周末又得外出參加學術會議,外出進行學術講課,完全沒有任何一點私人時間可言。他要是單身,無拘無束倒也罷了,可他還有女友在旁,工作固然重要,但他着實不想因此而犧牲掉平日與女友共同度過的寶貴時光。
院長放下手中的水杯,杯口的漣漪微微蕩漾,映照着他那微妙而複雜的表情,某一瞬間他的動作顯得有些不太自然,他開口說道,“是這樣的,你也清楚,我馬上就要退休了,我的職位自然而然需要有人來接替。在我所觀察的人裡面,我一直是最看好你的。雖然這些安排可能會讓你感到壓力陡然增大,但這也是對你能力的一次重大考驗和磨砺。”
“可是……”韶牧正想開口表達自己的想法,就被院長溫和但堅決地打斷了。
“韶牧啊,你要明白,機遇可不是随時随地都能出現的,你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還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從一名主任醫師晉升到我現在的位置,這不僅僅是在薪資上會有大幅度的提升,更是對你未來職業生涯的一份至關重要的投資。我聽說你已經有了女朋友是不是?婚姻、家庭、責任,這些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環節,每一步的前行都需要堅實的經濟基礎作為有力的支撐,你現在所付出的每一分努力,都是在為未來你和女友的幸福生活鋪就一條平坦的道路。”
韶牧聽到這裡,内心便已經被這番話所打動了,有閻刈刈這種豪門階層在前,他便極度渴望自己能夠給沈時卿提供更加優越的生活條件,于是出了院長辦公室後,韶牧欣然投身到了繁忙無比的工作之中。
天色漸漸變晚,想着今天又回不了家,韶牧就準備給沈時卿打個電話和她說說話,但就在這個時候,一位神色慌張、滿臉焦急的婦人猛然闖入了他的視線,帶着哭腔急切地喊道,“韶醫生,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人命關天,韶牧隻能把手機放下,跟随婦人匆匆而去。
有同事瞧見這一幕,随口說道,“韶醫生這段時間真是忙得不可開交,一個個疑難雜症的病患像是約好了似的組團來找他。”
經過通宵的全力救治後,韶牧終于獲得了片刻短暫的休息時間,他拿起手機想要聯系沈時卿,卻在看到時間後,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實在不想打擾沈時卿休息,于是最後選擇發信息給沈時卿。信息直到第二天也沒有被回複,韶牧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沈時卿一貫很少觸碰電子産品。
但他這次猜錯了,沈時卿的确看到了他的信息,隻是沒有理會而已,當時她正在和自己的恩師還有師哥師姐們進行多人視頻連線。
她的恩師凱特琳女士,擔任着多所知名藝術學院的客座教授與榮譽院士,在國際上有着廣泛的贊譽,其藝術成就與地位之高,堪稱現代繪畫藝術領域的巅峰代表。
她坐在敞開的窗戶前,溫柔的陽光灑落在那張布滿了歲月痕迹的面容上,銀白的頭發被細心地盤在腦後,整個人瞧着格外親切随和,她用英文對着沈時卿說道,“Sylvia,我聽說你的作品快要完成了,真是太好了,看來我們六月份能如期在意大利見面了。”
“是,老師。”沈時卿的回答淡淡的,她情感上的空白不僅在心理層面清晰地體現,在那始終平靜無波的臉上也展露無疑,她缺乏喜怒哀樂,因此表情也總是難以窺見常人所具有的豐富情緒,宛如美麗的假面一般。
隻是在面對亦師亦母的凱特琳時,到底還是有所不同的,那雙在其他人面前總是空乏荒蕪的雙眸,此刻閃爍着專注而認真的光芒,仿佛有柔和的色彩在其中緩緩流淌,不易察覺卻尤其真摯細膩。
左下角窗口的年輕男子聞言,英俊的面龐帶上了一絲試探性的笑容,“小師妹也會參與威尼斯雙年展嗎?”
“沒錯,之前Sylvia在藝術創作的道路上遇到了瓶頸,以至于遺憾地錯過了巴西聖保羅雙年展。然而如今她已經成功地消除了困惑與迷茫,重新找回了創作的靈感與熱情,而又恰好有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我自然是不能允許她再當一個足不出戶的homebody,第一時間替她向組委會遞交了申請。”
凱特琳女士在和年輕男子說話的時候也是十分親熱的,她平生最優秀的兩個學生,除了沈時卿,就是這個年輕男人李昇了,而且沈時卿和李昇還都是華國人,年紀也相仿,凱特琳女士認為命運實在是太奇妙了。
她對着李昇和其他所有連線的學生說道,“作為主策展人,我非常希望你們都能來參加這場藝術盛宴,正如俚語The world is your oyster,對于畫家而言,絕不能局限于自己的小圈子,而更應積極拓展視野,與外界交融互動,這樣才能捕捉到更多藝術靈感與機遇。”
所有學生紛紛應聲,李昇臉上也依舊保持着微笑,隻是眼神中卻極快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芒。
結束視頻會議的瞬間,李昇的面龐瞬間變得極其難看,臉上滿是無法遮掩的陰翳和焦躁。他參展就是沖着最高獎項金獅獎去的,但沈時卿的加入無疑會給他的評選之路帶來巨大的變數。
這時他的女友安曼走了進來,她瞧見李昇情緒如此糟糕,關切地詢問道,“是在擔憂這次參展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