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莊這地方離集市遠,冬日裡沒什麼農活,是一年中少有的農閑時刻,加上天又冷,村民幾乎都在被窩裡睡懶覺。
隻有雞鳴聲此起彼伏,天沒亮就開始了,從村頭響道村尾。
柳修筠愣愣的盯着蕭俪的面孔出神,直至窗外的晨光透了進來,他才斂回了目光。
起身,小心翼翼的越過外側的蕭俪,下了床,然後輕手輕腳的合上了屋門。
昨夜天色黑了,他沒發看清楚這房子,如今一看,是一合四方的小院子,他們住在東側的偏方,中間是一方小院子,整整齊齊的擺放着些他認不出的農具。
數了數,四間廂房,西邊的角落裡面是廚房,加起來果真是五間大瓦房。
隻是門窗染上了舊色,甚至有被太陽曬開的口子,想來這房子的年歲,應當是不小了。
值得一提的是,這院子打掃的非常幹淨,應當是三郎的功勞。
柳修筠環視了一圈,來到他們邊上的廂房,輕輕敲了敲門。
裡面的男孩輕輕應了聲,不多時,三郎睡眼惺忪的打開了門,問“哥哥,怎麼了?”
柳修筠開門見山:“昨夜你娘答應,今日一早去幫忙給請大夫的,現在天亮了,勞煩你去催催。”
男女有别,他自己去女子屋内,催人起床,不合禮數。
三郎面上猶豫,沒敢接話。
他娘有起床氣,若是沒有睡到日上三竿,他去打擾了她的好夢,那必然是要抽他一頓的,想到此處,三郎的臀肉還微微發燙,他娘手勁大,打人是太疼了,他有些害怕,
柳修筠不明白,三郎眼中劃過那一絲害怕的神色,是為什麼,問他“怎麼了?”
少年像是在給自己打氣,半響才下定決心答應“好”
主屋内傳來了女人的咒罵聲。
“你個賤蹄子,大早上的皮癢了是吧啊?”
“和你那早死的爹一樣晦氣,賠錢的玩意。”
少年跑了出來,眼位泛着紅。
柳修筠終于明白三郎剛剛的遲疑是為什麼,那些烏糟話他聽着耳朵都發燙,更何況是被罵的三郎。
投柳修筠心中有些自責,向他投去了關切的目光,少年卻紅着眼來安慰他“讓哥哥見笑了,沒吓着你吧?”
柳修筠搖了搖頭。
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沒有休止,直到出門看見院内的柳修筠,才悻悻的收了聲。
她從牆上取下一件蓑衣,摔門去了。
淚珠在三郎眼眶裡打轉,少年極力隐忍着。
柳修筠有些不好意思的開了口:“請大夫的話,大概多久能回來啊?”
三郎吸了吸鼻,若是正經趕路去請大夫,半個時辰也就回來了。可他娘那德行,她太了解了。
莊頭住着個年輕的小寡夫,他娘但凡是出門,否管是往那個方向,都會繞道去那小寡夫家去一趟。
雖說那老大夫和小寡夫都住西頭,可她娘每次都會在小寡夫家待上許久,都成了莊子裡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這次不知要耽擱多長時間了。
他擡眼瞅了瞅這個漂亮的哥哥,他知道他擔心屋裡的妻主,可是這種事情,一是家醜不可外揚,二是他一個閨閣男子怎麼能說出口呢。
隻得婉轉的說到:“去老大夫家要過河,剛下了雨,路也不好走,可能有些慢,哥哥得耐心等等了。”
柳修筠面露急色,卻也沒有旁的法子,隻能點了點頭。
三郎是個熱心腸的,他瞅見柳修筠的袍子裙擺粘上泥濘,熱心的提議道“哥哥的衣裳髒了,不如先換上我的吧。”
柳修筠低頭看去,自己這衣擺上确實都是泥巴印子,應該是昨夜背着蕭俪趕路,弄髒的。
少年用手背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柳修筠輕輕點了點頭“那多謝你了。”
三郎領着他進了自己的屋子,轉身給他找着衣裳,随口問道,聲音還帶着些哽咽。“哥哥是打哪裡來的呀?”
“是上京過來的”
柳修筠看着他将兩身幹淨的衣裳拿出來,略略比較了一番,就将其中一套料子比較新的,遞給了他。
“我聽娘說,上京是最繁華的地方,我們莊上有個最漂亮的哥哥,叫如意,給一個上京城的女子飲馬,被瞧上了,帶他去了上京,給小侍兒得名分呢,一輩子不愁吃喝,還有人伺候着。”
柳修筠眸子中滑過一絲不解,接過了話茬“飲馬,什麼是飲馬?”
“我們這個莊子,因為靠近官道,好些當官的奶奶,做生意的娘子經過咱莊子,都會來咱這飲馬整頓一番,所以叫飲馬莊”
“家中有兒郎的人家,見了貴人上門,就去伺候貴人的馬兒喝水、喂草”
“貴人進屋喝茶,吃飯,等貴人走的時候,兒郎就将吃飽喝足的馬兒牽過來,然後跪下給貴人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