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暄雖策反了那些刺客,但他不信這些人真的會歸順于他,且那日的種種不過是與樂毅一同逢場作戲罷了。
這些刺客都是嬴壯的人,摸不清底細,但這幾日楚暄對他們關懷備至,一路上噓寒問暖,主動為他們分食,關愛士卒,體貼入微,将嬴稷“心善”的一面發揮到極緻。
這些人中确實有被他的“真誠”所打動的,但也有裝模作樣配合的。
但楚暄畢竟不是嬴稷,也不會真的如此心善,更不可能覺得說幾句打動人的話,做點兒親民的事兒就能收買人心。
經過通往上黨的那次伏擊,楚暄便察覺到隊中混入了奸細并将衆人的行蹤全部透露出去,在上黨酒鋪密室中他與樂毅商議後決定将計就計,留着那些奸細在隊伍中為嬴壯透露行蹤。
好在從邯鄲城出來時他和嬴稷同乘一輛馬車,此刻又穿着嬴稷先前的衣袍,掩了面,除樂毅外無人知曉二人換了身份。
一路上樂毅都派人暗中觀察,查出了那些舉止怪異的可能是奸細的人,也故意讓這些人做斥候,他又暗中通知潛伏在後方的親衛兵悄然跟随這些人偵察動向,果然發現他們是去通風報信了,這些人也與那些新收入的刺客暗自勾結。
這一路上楚暄和樂毅總故意透露行蹤,讓刺客們順着他們的路線設伏,再反客為主。
之前幾次倒也都能如他們所願,但是函谷關不同。
函谷關乃天下第一雄關,易守難攻,兩側山峰連綿,荒草叢生杳無人煙,極易設伏。
函谷關外的山間有一狹道,總長十五裡,最驚險的是其中有一段稠桑塬。
這稠桑塬原本是一片黃土高原,頂部平坦卻是茂林叢生,周圍山勢陡峭,後來被黃河沖出一條間隙,又經過風雨侵蝕不斷擴大成了一條狹道,橫亘于兩塬間,成了連接崤函的通道。
也正是這條狹道使得函谷關成了易守難攻的兵家必争之地,在這間隙中“車不能方軌,馬不能并鞍”,也正因它的存在,函谷關才得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但在到狹道前還需要通過一條草木叢生的狹路,隻要出了這些險境就是函谷關關口。
函谷關關口處有魏冉的線人,隻需将一副腰牌交予他便可入秦,這原是給嬴稷的東西,放在衣袋裡,但此刻楚暄穿着他的衣袍,這牌子便到了他手中。
所以隻要過了這狹道便是生機,但這狹道中必有一番惡戰,這場戰打下去勢必要犧牲許多人,光靠趙軍裡應外合還是不夠,因為他們不知道敵方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除非……
夜深人靜,函谷關外不遠處的郊林中搭着數頂營帳,帳内楚暄與樂毅以及一名士卒站在地圖邊上。
“走狹道太危險了,走山路從稠桑塬頂端翻過去,上方地勢平坦,速度要快,最好今夜就出發!”楚暄說道。
樂毅卻皺眉,反駁:“不行,那山頂上草木叢生,杳無人煙,可能還有野獸,不安全!”
楚暄辯駁:“正因如此才更要走,敵方肯定也知曉這個地勢,定會在狹道設了埋伏,走狹道九死一生,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且秦國的地勢我比較熟悉,想當年五國攻秦時……”
這時帳外傳出一陣極輕的動靜,樂毅聽着楚暄的“辯駁”對他使了個眼色。
待樂毅點了個頭,楚暄才噤聲,對樂毅莞爾,輕聲道:“方才的話定是要傳達過去了。”
樂毅點頭,看向一旁的士卒:“你跟去看看。”
士卒拱手,立刻出了營帳。
約莫半個時辰後,士卒回到帳中對二人道:“禀大人,他們的同夥果然駐紮在山頂,其中還包括這一路上盯梢的那些人,而且有大半是那日降服的刺客。”
“可是全在那處了?”樂毅問。
士卒道:“是,屬下還聽到他們說要在山路間埋鐵蒺藜,用草蓋住。”
樂毅聞言冷笑,與楚暄對視一眼,對士卒下令:“傳令下去,今夜就行動。”
——
亥時已過,山間一片寂靜,函谷關外兩側的稠桑塬頂上的茂林深處,近百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正藏于林間,蓄勢待發。
然而等了一個多時辰,山間毫無動靜,刺客們有些不耐煩了,接到的消息稱樂毅等人今晚必定會行動,難道是假消息?
正當他們因等不來人而煩躁且拿不定主意時,黑暗中數支利箭從背後沖來,箭嘯聲将深山中的寂靜撕開,衆人聞聲一怔,立刻閃躲,有三人被射中發出慘叫。
衆刺客們立刻明白他們這是中計了!當即抽刀擺出防禦之姿向山林深處看去,但那幽暗處再度靜了下來,衆人屏住呼吸,僵持住。
突然一陣馬蹄聲在林間響起,在林子深處穿梭,環繞在衆刺客周圍。
刺客們互相看了眼,悄然朝兩側散開,追逐着馬蹄聲而去,但這馬蹄聲紛亂,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聽着不止一匹馬,好像故意在跟他們兜圈子。
刺客們被這聲音弄得心煩意亂,分散追逐,馬背上人像是察覺到有人在追殺,加快了速度,這時一聲輕巧的機括聲響起,數十支箭矢再次從林間沖來。
衆刺客眼疾手快躲過箭矢,與“樂毅”和趙士卒們開始你追我趕,在山林間繞彎。
轉了将近一刻鐘後他們才逐漸清醒,發現對方似乎并沒有趕着前行,而是故意與他們在兜圈子。
就在這思考的間隙,身後又飛來凄厲的箭嘯聲,刺客們無暇顧他紛紛閃躲向前跑,跑在最前方的幾人腳下傳來一陣疼痛摔倒在地,摔得渾身是血慘叫連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進了先前設下的圈套,而後方的人還未來得及察覺也紛紛栽入陷阱中。
這時一支箭射向兩側的樹枝上,大網從天而降,将這群刺客們罩住,困入大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