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看着他,也不再隐瞞,點頭:“抱歉,這次利用了你,但他不會再控制你了。”
嬴恽無奈地歎了聲,自嘲道:“看來隻有我是傻子,蒙在鼓裡。”
“都解決了嗎?”二人說話間,聶施已經來到了他們身邊,身後跟着抱着楚暄的林轍。
芸娘朝他“嗯”了一聲。
林轍看到嬴恽後,背脊僵住,将懷中的楚暄護緊,眼中流露出警惕。
嬴恽察覺到他的視線後,朝他看來,瞬間起了玩心,将目光移到楚暄身上,突然挺直腰杆,朝林轍這處快步走去。
林轍瞬間繃緊神經,将楚暄往懷裡摁,擺出一副自以為兇狠的神情,警視着他。
他懷中的楚暄瞥了二人一眼,見嬴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直到對方已經恢複正常了,回以一個勉強的笑容,安心地閉目養神。
嬴恽朝林轍走來,快到的時候故意停頓了一下後又拐向另一處。
林轍往他走的方向看去,正疑惑時耳邊忽地炸開一聲“呵!”,吓得他雙臂一抽将懷中人震了一震。
楚暄被這一下震得一頭撞在林轍的下颚骨上,不滿地“嘶——”出一聲,睜開眼見嬴恽又露出了獨屬于他的賤笑,張揚且欠揍。
嬴恽手中提着湛盧,用劍柄戳了下林轍的腰:“賢弟收好,為兄說過會幫你奪回湛盧的。”
楚暄察覺到林轍因這一句話而頓住,神情微妙的變化,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将自己放下。
林轍将人放下後轉過身先在嬴恽的小腹上不輕不重地垂下一拳,嬴恽朝後退了半步,一邊笑一邊捂着肚子,林轍又上前張開雙臂抱住了他,這是屬于兄弟之間的擁抱。
在嬴恽背後,他的眼眶紅了。
二人模樣都挺狼狽的,經過一場惡戰後彼此都把對方傷得不輕。
嬴恽察覺到他的情緒,含笑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故意朝楚暄看了眼:“行啦!再抱下去弟妹又要計劃謀殺我了。”
楚暄睨他,哼一聲笑。
林轍将人放開後,嬴恽指着芸娘朝他們介紹道:“這位是芸娘,雲香閣的老闆娘,賢弟,之前在雲香閣我帶你見過的。”
在他們方才的互動過程中,芸娘不停打量着林轍和楚暄,尤其是楚暄,看完後又與聶施交換了個眼神。
這會兒看到林轍也想起了當年初見時的場面,樂得笑道:“喲,林公子真是久違!原來當年說的心上人就是這位小公子呢,當真是位玉面小郎君,難怪雲香閣的妹妹們入不了您的眼呢。”她說這段話時将平日在雲香閣的那個腔調搬了出來,一雙含情眼在楚暄和林轍的身上來回穿巡,捂着嘴打趣。
林轍被她勾起了記憶,羞澀地抿着翹起的嘴角,眼睛不斷往楚暄身上瞟。
楚暄沒有參與他們的插科打诨,他默默觀察着這位美婦人,此刻對方雖是風情萬種的姿态,但他看得出來,這女子骨子裡是淡漠疏離的,且有着不輸宣太後的氣場。
而且,他覺得她應是挺會僞裝,就像是常年戴着副面具。
“先離開這兒?”這時聶施的話飄來。
芸娘很快斂去笑容,搖頭:“暫時走不了,外頭還有很多。”她指了指定着不動的那些兵人。
嬴恽見他們二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好奇道:“你們二人認識?”
聶施莞爾:“剛認識。”
楚暄掃了眼聶施,見他身上衣料被劃破,但大多是之前在幻境中打鬥留下的,沒受什麼新傷,但右腕的繃帶開了,露出了其上的黑色文身。
他看向二人的手腕,他們都有一個文身,但圖案和位置都不同,聶施的是在手背上,色澤相對灰暗一些,相比之下芸娘那個就顯得新了許多,落在白皙的手腕内側。
楚暄的目光向上,移至聶施的臉上,對方立刻意會他想問什麼,主動說:“我掉進那個地洞後找到了芸娘,準确來說是她救了我。”
說回聶施的遭遇,在他一腳踏空掉進黑洞後不知在深淵中滑了多久,越往下這甬道越窄,他甩出藏于右側衣袖中的一把鋼刀,用力往壁上鑿去,在某一刻停住,懸在了半空。
穩住身形後聶施呼出一口氣,下方傳來一陣詭異的窸窣聲,不像是人能發出的,他低頭一看,竟是一群粗大的黑色長蛇,糾纏着蠕動着,吐着信子,仔細一看它們周圍還有許多蜈蚣和不知名的醜陋蟲子爬動着,看着讓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聶施皺眉,屏住呼吸,心道這要是真的摔下去不摔死也要被這些東西咬死。
向上看已經看不到頂了,爬上去也不現實。
思考間手中的鋼刀向下滑了一寸,他立刻用另一隻手撐着石壁,固定住身形。
下方的蛇聽到了動靜,仰頭對着他露出血盆大口和鋒利的牙齒,示威地嘶吼了一聲。
突然底下傳來鐵鍊摩擦地面的聲音,一根粗壯的鐵鍊從這群蟲蛇的下方掙動着向上猛地一擡,直接将這些蟲蛇給掀翻砸在地上。
數條蛇吐着信子發出尖厲的叫聲,其中一隻張大嘴就要撲過去被鐵鍊襲中七寸的位置撞在了石壁上不動了。
聶施默不作聲觀察着這場面,緊接着他又聞到一股血腥氣味,是人的血。
在這陣血味兒出現後這些蛇蟲就像退潮似的很快散去,消失了。
聶施暗中觀察了一陣後,确認無危險,收起刀躍下,落地後發現這是一個幽暗的洞穴,洞穴深處的石牆下竟綁着個女子,被鐵鍊拴着。
她聽到動靜朝自己看來,腳下的鐵鍊在地上挪動發出聲響,鐵鍊上浸透着血腥氣,可想而知這是那女子放的血。
“得知她就是芸娘後,我上去将綁着她的鐵鍊砍斷,芸娘指揮我一路找到了你們。”
芸娘突然來到楚暄身邊,握住他的手腕在脈上輕摁了一陣。
“還好來得及時,楚公子的命格未被奪去。”
“您知道這事?”楚暄盯着她看,眼中帶着警惕。
芸娘從他的眼神中猜到了他所想,放開他的手,隻笑道:“我雖與他有夫妻之名,但他從未告訴過我他的任何計劃,包括他的行蹤我一概不知。”
楚暄依舊觀察着她,問:“墨家巨子說他與鬼道巫教達成了協議,造出這些兵人,那你知道破解走陰術的法子?”他看向芸娘别在腰間的那支白色骨笛。
“他和你說了走陰術?”芸娘嗤笑一聲,“但他用的隻是其中的一種,或者說是皮毛。”說着她走到離衆人最近的兵人邊上,從地上拾起一個白色的絹帛剪成的小人兒,拿到衆人跟前。
這小人兒是絹帛的材質,卻不柔軟,成了一個固定的紙片狀攤在芸娘的掌心。
“紙人召鬼,銅符召神,他不過是以這些小人兒為介質,再用招魂術将魂魄存在這些小人兒上,控制鐵俑的行動。”
芸娘取下骨笛,對楚暄道:“我方才吹的是首還魂曲,驅散了這紙人上的魂魄,這些兵人就不會動了。”
“所以你用的這些也是巫蠱之術?”楚暄冷笑着質問道,“怎麼你們墨家現在都與巫術有染了?”
嬴恽聞此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對不對,墨家内部已分成好幾派勢力,這巨子不仁,下面的人當然要反抗啊,芸娘做這些是要阻止他,弟妹我和你說過,她要取那位墨家巨子而代之。”
“不是取他而代之,是他該将那個位子還給我。”
話音剛落下,聶施極其配合地甩出一把黑色的短刀被芸娘單手接住,她手握刀柄,另一隻手緩緩拉開刀鞘。
刀刃上行雲流水的紋路折射出光芒閃入她的雙眼,與她右腕内那枚“山”形的文身,芸娘揚唇,眸中閃爍着鋒芒,語氣堅毅道:
“因為,我才是真正的墨家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