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昭頭疼欲裂。
生前的畫面忽明忽暗,如走馬觀花。
他是一個普通的二次元大學生,某天通宵看小說後早八猝死,睜眼就穿到了那本名為《殺破蒼穹》的亂鬥修真文裡,成為一個和他同名同姓的極道魔尊。
覃昭迷茫了一段時間,試圖躲在角落想辦法回去,然而每天過得心驚膽戰,不是被劍修追着砍,就是被藥修追着煉,或者被符修追着封……立場不同,我不傷人,人自傷我。
漸漸地他想開了,不就是一場遊戲嗎!
玩遊戲還心慈手軟個屁。
殺踏馬的!
他撿起大魔頭的破風劍,苦心孤詣學習魔道心法,專殺對立面的名門正派,一劍一個僞君子,在夢幻世界裡砍了個爽。
終于有一日,天譴來臨。
在他修煉不慎走火入魔之際,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将他逼退至昆侖仙山。
昆侖劍宗,是修仙最強宗派,擁有最大的福地洞天和靈氣源頭,盛産剛冷無情戰鬥力爆表的劍修,是修真界近年來最熱門也最難畢業的專業之一。
他們屬于正派,但極少插手宗派紛争,隻解決危害人間的禍端。
覃昭筋疲力盡地杵着劍,坐在皚皚長階上嘔血,血花染紅了潔白的聖地,由于昆侖劍陣的存在,六派人士都不敢貿然上前。
有人呵斥道:“魔頭,還不趕快滾下來,速速受死!”
“你若是現在投降,我們姑且留你個全屍!”
覃昭笑眯眯:“沒必要吧各位大哥,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何必追着我一路從滇南碾到昆侖?雖然我知道我長了張合歡宗的臉,但除了追我之外,你們應該也能找到點正事幹吧。”
一位老人道:“不知羞恥!滿嘴污穢!你上月将我兒煉制成丹藥,這事我絕不可能原諒!我要你血債血償!”
“你兒?”覃昭一拍腦袋,“哦,想起來了,那個強搶婦女、抛屍幼童的藥宗界恥辱?我把他煉成木靈丹的時候失敗了三次,浪費我兩百個靈石,還因為氣根不純被買家打了八五折。”
老人氣得發抖:“你……你一派胡言!不要污蔑過世之人!”
一名青年道:“就算煉丹之事情有可原,你做的一樁樁、一件件都無法用一個好人的行徑來解釋,你為何要焚燒四百八十寺,搗毀無數道觀和道場?你這是在和整個修真界的信仰作對。”
話音一出,人群出現騷動。
這才是他遭到圍剿的真正原因。
和個人世家作對,或許能夠憑借武力安然自保,但倘若和整個修真界作對,那就是自尋死路。即便他以美貌享有盛名,惹得衆多青年傾心,此刻也沒有人敢再為他說話。
覃昭扯了扯嘴角:“其實,我這麼做是因為——”
“看那些神仙光收香火不辦事,為民除害嘛。”
群衆登時義憤填膺,恨不得脫鞋砸他那張精緻絕倫的臉上。
“豈有此理!啊……這簡直大逆不道!”
“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居然敢亵渎神明,殺了他!”
“我們的畢生心願就是得道成仙,他這麼說也不怕遭報應!”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覃昭看向遠方的雪山金頂,日光正噴薄欲出。
報應麼——他當然不怕,因為這世上不會再有報應,他馬上就要脫離這個世界了。
體内的金丹在逐漸破裂,他能聽見百年修為散去的聲音,如同純淨的山泉砸落岩石的崩裂之聲,他想起來到這裡之初,長老師父說過的話。
“你的靈根至火至純,能夠融化一切寒冰,驅散這裡的每一處陰霾,希望你能履行使命,驅除他們眼前的迷霧,讓這個世界重返光明。”
直到生命的最後,他才默默歎了口氣:“對不起,師父,我恐怕做不到了。”
這個世界即将崩塌,他也即将回到那個普通學生的身體裡。
在他彌留之時,日輪從雪山升起,光芒璀璨耀眼,照亮了整片昆侖群峰。一個身體踏雲而至,白衣翩跹纖塵不染,如同天神降臨。
覃昭迷糊地想,真神來了。
旋即睜大眼睛,如同見鬼。
什麼真神,這是他最大的死對頭,号稱“昆侖神劍”的本書最冷血無情最高高在上的昆侖劍宗宗主,奚淵。
臨風禦劍,仙人之姿翩翩降臨。
奚淵從神兵斬春風上走下來,一身純白金紋席地尊貴衣袍,黑亮的發絲以玉冠束于腦後,眉目如畫冷冽如雪,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明。
白色麝皮靴子踩過雪地,猶如将衆生踩在腳下。
覃昭悲催地想,這狗劇情真坑,都快死了,還要被死對頭淩辱。
他肯定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破風在手中劇烈震動,仿佛察覺到危險來臨,拼命想要保護主人,然而覃昭的靈力已經不足以再駕馭它,它整個劍身發出悲鳴。
劍陣外的人齊刷刷後退,一副見到活閻王的驚恐表情。
那名老人顫巍巍地說:“見過奚宗主,老衲和在座冒昧前來,是為了……”
他剛說一半,話卡在喉嚨裡,渾濁的眼珠子差點瞪掉。不僅僅他,所有人都露出比剛才更受驚吓的表情,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
奚淵俯下身來,托住覃昭的下巴,将他的臉從雪地裡擡起,眉頭緊鎖地打量他身上的傷。
覃昭軟得像一攤泥,毫無反抗餘地,眯着眼睛與他對視。
額頭的鮮血滑落在他手心,弄髒了他雪白的衣袖,破風全身震顫,劍身如毒舌般纏繞着攻向奚淵,被他的真氣随意抵擋在外。
即使這樣,他也沒有松開手。
覃昭心念一動,或許他沒那麼讨厭自己,或許可以在死之前,給他留下一點這個世界的危機提示,說不定這些人還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動了動嘴,剛要說點什麼,隻聽奚淵冷聲道:“真沒用。”
覃昭:“。”
不提示也罷,你和他們一起去死吧。
緊接着,他又聽見死對頭那令人讨厭的,仿佛流水淙淙珍珠落玉盤的清冷嗓音說道:“是誰傷的你?”
這一句冷到谷底,帶着森森寒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幫覃昭出氣。
覃昭心道,真有夠莫名其妙的,要殺就殺,那麼多廢話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