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腦海裡隻是反複重溫着剛才那個男孩一閃而過的臉。
他的輪廓、他的五官、他的神态還有他的動作。
她比拟着自己與這個男孩的相似之處,試圖用容貌來聯系他與她之間可能存在的血緣關系。
假設黃婉華真的是她生母,那麼這個男孩無疑就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
想到這裡,林隐唇色泛白,整個人幾乎顫抖了起來。
但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這貌似毫無緣由的失态,所以她收目垂睑,在回頭的時候,已經幹涸了微微濕潤過的眼眶。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一整個下午都有點不對勁。”蔣梨關切地問。
林隐戰術性地端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口,含含糊糊道:“天太熱了。”
田甜察言觀色,适時岔開話題:“知道今天顧三來幹嘛麼?”
顧三就是剛才在電梯口的少年,顧縱海與黃婉華的小兒子,顧禦。
不等蔣梨回答,田甜又直接說道:“他是專程來和畫廊主理人确定細節的,為他媽下個月的主題藝術展。所以我前面就說了,對林隐而言,這次是個好機會。”
蔣梨擰着眉,正準備替林隐拒絕,林隐忽然淡聲道:“我可以。”
“不能吧,林隐?你的才華浪費在這裡?”蔣梨扭頭不解地看向她。
“創作本就是為不同對象服務的,況且以我的技術,也遠遠輪不到“浪費”這兩個字。”林隐擡頭,誠懇地面對田甜,“我想試試。”
她當然要試,不但要試,還要利用這次機會,吸引到黃婉華。
隻需要精準地抓住那個最能觸動到她的點,然後一擊命中。
田甜似乎對于林隐的接受早就在意料之中,所以立刻身體前傾,與她确認細節:“你願意的話,我名片上有郵箱地址。把你的簡曆、作品及獎項以圖文形式發送給我,我這邊會盡快和主理人溝通。”
蔣梨見林隐執意要試,也不便再幹涉,但還是要替她多嘴問一句:“隻是畫一幅畫,還需要發送簡曆和作品集?”
“沒辦法,主理人定下的規矩。”田甜聳了聳肩,“所有在78号上牆的作品,其創作者必需與本畫廊是簽約關系。不過,以林隐的條件——”她舉起手中的咖啡杯對着林隐笑道,“我想我可以先提前祝賀你。”
林隐沒有接茬,抿了抿唇:“我盡力。”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有的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和淡漠。
田甜也早已習慣了她的冷淡,點着頭:“也不一定非要繪畫。各種裝置藝術、雕塑、陶藝……隻要主題是黃婉華就行。”她從包裡掏出一疊早已準備好的照片放在了桌子上,“顧三說了,肖像、抽象、創意……各種随意,隻要讓他媽滿意。”
“怎麼聽上去像罵人呐,還壓上韻了。”蔣梨率先拿起照片翻了翻,都是黃婉華的各種社交美照,标志性的大波浪、高奢裙、各種鑽石珠寶加身,整個人看上去華麗又張揚。
她将照片遞給林隐,對着田甜說:“其實剛才在别墅大門口,我們已經見到她了。”
“哦?感覺怎麼樣?”
蔣梨挑眉思考着:“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不過美是真美,氣場強大,而且有種……”她突然卡殼,一時間找不到一個措詞來形容。
田甜忍不住補充道:“是不是覺得她的美有種攻擊性?”
“對了。”蔣梨拍手,“就是這種感覺。”
“你呢?林隐,你覺得她是什麼樣的人?”田甜轉向林隐。
林隐低頭盯着手中的照片,一張一張地仔細翻看,仿佛在尋找什麼。長長的睫羽垂在眼睑上,微微顫動。
過了半天,她終于收攏照片,像是總結性發言道:“看上去像是一個無情的人。”
田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又擡腕看了眼手表說:“你們現在可以上二樓看畫展了,她應該也差不多要走了。我這邊還有其他幾個人要接待。”
蔣梨嘲弄道:“不是說要回避麼?萬一和她迎面撞上呢?”
“擦身而過沒關系,她隻是不喜歡安靜看畫的時候,有陌生人在旁邊打擾。”田甜一邊起身拿了手包,一邊說,“你們自己上二樓,OK?飲料甜品都記在我的賬上。林隐,到時候記得給我發郵件。”她看向林隐,兩個人在短暫的對視中,彼此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然後她作别蔣梨,向大廳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