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直到今天才突然頓悟,她明明有權知道關于母親的一切,關于她的生死、她的去留、她的所有。
但他為什麼不說?
“我媽媽……她還活着嗎?”她突然想到了最壞的情景,她膽戰心驚地看向父親,生怕從他嘴裡聽到她最不想聽的那幾個字。
父親沉默,粗糙的手掌覆蓋在自己臉上,看不見他任何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整個人都在輕微又克制的顫抖。
“那這上面是誰?她為什麼也姓黃啊……”林隐把碎紙從懷裡掏出來,像掏出了一顆心般小心翼翼。
父親的下巴上滾落了兩行淚,他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我讓你念藝高,那個可以學畫畫的高中。”
他甯可妥協,也絕口不再解釋關于她母親的一切。
林隐瞠目結舌,怔怔地看着父親,像是聽不懂他的話。
悲憤的淚珠大顆大顆從臉頰上劃過,她微張着嘴,牙齒在打顫,下颌止不住抖動着,她終于知道,她與他沒有辦法和解了。
她仿佛聽見了碎裂的聲音。
那是她的心,掉在地上,被父親的腳碾得稀碎。
*
午後,三木咖啡店。
蔣梨坐在吧台後,一邊在電腦上搜索着關于黃婉華和畫廊的新聞,一邊撫摸着正躺在吧台上輕聲打鼾的小乖。
她原本以為林隐會很在意這次的主題藝術展,會在意黃婉華對那幅向日葵到底有沒有興趣。但林隐隻是每天按部就班地來畫室裡繼續搞其他的創作,仿佛早已經忘記了那件事。
她的不聞不問,反倒讓蔣梨覺得是自己過于投機了。
事實上,距離藝術展落幕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但網上仍然沒有搜到疏影巷78号有關林隐作品的任何信息。
蔣梨關閉網頁,輕輕歎了口氣。看來林隐那幅名叫《蘼》的作品,并沒能引起黃婉華的共鳴。
一串風鈴聲響起,小乖瞬間被驚醒,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在地上,然後飛快地跑到店門口張望。
有個中年男人推門而入,旋即拉直了玻璃門,将身後一個坐着輪椅的年輕男子讓進店内。
男子戴着一副銀絲眼鏡,面貌英俊、神情儒雅。
此時,他正按動着輪椅把手上的按鈕,将座駕靈巧地開到吧台前停下,然後微笑着擡起臉,看向蔣梨慢條斯理地問道:“蔣小姐,還記得我麼?又見面了。”
蔣梨當然記得他。
顧氏集團董事長顧縱海的二公子,也是疏影巷78号的新任主理人,顧雲淺。
一個多月前,他們才見過。
“顧公子大駕光臨,有何貴幹?”蔣梨站起身,淡淡地看向吧台前的顧雲淺。
“這裡好像是家咖啡店。”顧雲淺故作不解地四處張望着,臉上露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所以我和老郭,是來喝咖啡的。”
老郭就是替他開門的中年人,此刻正坐在角落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擡眼對着蔣梨點了點頭。
“你顧公子哪裡喝不到咖啡,要來我這個小破店裡喝?”
“為什麼聽起來,你好像對我有些敵意。”顧雲淺輕皺眉頭沉思,“我記得我并沒有得罪過你,蔣小姐。”
蔣梨抱臂道:“敵意?有麼?”
“或許是仇富?有時候人們會對财富的擁有者産生一點毫無緣由的怒火,可以理解。”顧雲淺試着幫助蔣梨尋找答案。
蔣梨笑了,被氣笑了:“你們有錢人都是這麼幽默麼?”
顧雲淺曲起修長整潔的手指,用彎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微笑道:“我以為我們之間多少應該有些共同話題的。畢竟在你父親生意失敗前,你也算是一個富家千金了。”
蔣梨冷冷地斜睨向他:“你調查過我?”
“蔣擇端先生的‘擇端實業’曾經在業内也是頗具實力的,隻不過早幾年投資不利,導緻資金鍊斷裂,所以公司後來才會被人以低價收購。”
蔣梨眯起眼,盯住顧雲淺:“你這麼了解,該不會就是你們顧氏在背後搗的鬼吧?”
顧雲淺笑着搖了搖頭:“你高看我了,我在顧氏集團連話都說不上,更何況是這種重要決策。我早就說過了,我是個閑人,更是個廢人。”
聽到“廢人”兩個字,蔣梨默默收斂起逼視的目光,對剛才的無端揣測略微感到有些愧疚,她抱歉道:“額,我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大家都是直言不諱而已。”顧雲淺有意避開蔣梨投來的那份同情的目光,忽然正色道,“其實我是來找林隐的。畫廊的公事。”他好像生怕蔣梨有所誤會,故意把“畫廊的公事”這幾個字說的特别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