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笑笑,臉上忽然露出了一股倦意,她擡頭看着他:“現在我在你面前,已經沒有秘密了。”她的潛台詞是:我已經無所遁形了。
顧嶺深眼底露出了溫柔之色:“你永遠可以相信我。不管你站在哪一邊,我始終站在你這邊。”頓了頓,他繼續,“況且你還有無數次機會,隻要你沒有切斷她這條線,隻要你還在她的身邊,你就永遠有機會。”
“可是我累了。”林隐的臉頰上終于滑落了一滴淚,“我想放棄了。”
“為什麼?”
林隐搖了搖頭:“你不懂。”
“你不說我怎麼懂?”
“因為我做不到。”林隐的眸中都是痛色,“每次在畫廊,我們聊着天,喝着咖啡或茶,我們聊畫、聊藝術、聊所有可以建立我們之間關系的紐帶。可是漸漸的,我發現我分不清了,分不清我對她到底是恨還是……”她沒有說下去,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又難以啟齒。
“你分不清是恨還是愛。”顧嶺深替她說了下去,“你明明想報複,可是又狠不下心。這種感覺我當然懂,甚至比你更清楚。”他走近她,伸手拂去她臉頰上的淚,“比起你對她的恨,也許你更想要她的愛。”
林隐猝然擡頭,仿佛一瞬間被這句話擊中,她震驚地看着他,臉上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間化為萬般無定的遊絲。
這三個月來的虛與委蛇幾乎讓她淪陷,她沉溺在各種虛假的客套與互動中,沉溺在與黃婉華逐漸熟稔的過程裡。
她無數次想要逃離,卻發現早就難以自拔。
她渴望了二十五年的母愛,正以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悄無聲息地蠶食着她孤獨許久的靈魂。
她從一開始的懼怕到後來的期盼,每逢周一晚間,她就會變得無比興奮與激動,開始籌劃第二天彼此見面後的話題,幾乎一夜難眠。
她享受着這種被她自己轉化過的師生間的交流。她依戀着,也抗拒過,卻欲振乏力。她的愛與恨,在這三個多月裡,像兩把利刃,左右開刀。
或許正是應了顧嶺深的話:比起你對她的恨,也許你更想要她的愛。
林隐冷了下颌,齒尖打起了寒顫。
她驚慌失措,像一隻掉入陷阱的兔子般,眼底露出了絕望之色。
她好像迷失了自己,也背叛了十一年前的初衷。
她明明應該恨的啊。
她擡眸看向顧嶺深,他張着雙臂,他知道她現在需要什麼。
林隐不再猶豫,一頭紮進他的懷抱裡。
此時此刻,隻有他懂她。
顧嶺深緊緊攬住她,她的眼淚瞬間沾濕了他胸口。
他本以為她已經足夠堅強了,現在卻發現她脆弱得就像斷了線的風筝。
他捧起她的臉,她的雙唇已被她自己咬得發紅,看上去像一顆誘人的果實。他低頭掠奪,明顯感到她的身體在一瞬間柔軟了下來。
她踮起腳,雙手環住他脖頸,迎合着他的吻,眼淚卻滾滾而過。
他吮去她的淚,分不清她此刻到底是愛他還是不愛他。
但好像也無所謂。
他愛她,與她愛不愛他,沒有關系。
陽光很烈。
他隻嫌冷氣不夠強勁。
*
蔣梨趴在吧台上,百無聊賴地看着時間在眼前一分一秒地過去,但走進畫室的那兩個人始終都沒有出來。
認識林隐這麼多年,她今天才發現,原來這個清冷的女孩也是有那麼多話可以和顧嶺深說的。
現在已經到了中午的飯點,他們要是再不出來,蔣梨就準備進去了。
十二點四十分,顧嶺深終于一臉肅容地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一貫的疏冷和淡漠,看不出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隻在路過吧台的時候,對着蔣梨微微颔首:“先走了。”
蔣梨一下子支起身看向他,他此刻身上的那件亞麻襯衣不知道為什麼,顯得比剛來時皺了許多:“額,聊好了?林隐呢?”
“她需要一個人安靜一下。”顧嶺深不等蔣梨再說什麼,已經心虛地避開她視線,拔腿走出了店外。
蔣梨狐疑地看着他走遠,想了想,拿了個托盤,裝作去畫室裡收杯子。
推開門,林隐正坐在梯凳上梳頭,手上的皮筋繞了兩圈,熟練地在腦後紮了一個簡單的馬尾。
“我還以為他會約你吃午餐呢。”蔣梨一邊收拾着架子上兩個人絲毫未喝的咖啡,一邊試探地看向林隐。
林隐知道蔣梨在想什麼,沒有回頭,隻是淡聲道:“我讓他先走了。”
“哦?看起來他還蠻聽你話的。”蔣梨走近林隐,仔細看了看她的臉,發現她的眼圈紅紅的,“你哭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