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的到底是那一擊命中後報複的快感,還是這麼多年來她缺失已久的母愛?又或者她要的,是過去二十五年來都不曾有過的光鮮生活?
想到這裡,林隐猝然一驚,仿佛自己正在背叛過往十一年所有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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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下午,她準時等候在了疏影巷78号的三樓畫室裡。
黃婉華照例比預定時間晚到了二十多分鐘。
這也是她們距離上次晚宴後的第一次見面。剛好過去了一個禮拜。
但今天,黃婉華似乎缺少了往常那樣的閑情逸緻。
她把畫廊的工作人員和琳達支開後,便單刀直入,看着林隐問:“你和顧嶺深是什麼關系?你們早就認識了?”她的臉上第一次有了咄咄逼人的表情。
“隻是幾年前在英國偶遇過。”林隐戰術性地舉起手中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飲料,又補充道,“在酒吧裡。”
“所以你們……是?”
“隻是一夜|情。”林隐淡淡地看向她,“至少我是這麼以為的。”
黃婉華注視着林隐,臉上露出狐疑之色:“一夜|情值得他為你大打出手,甚至得罪大印集團的張祖菲?”
林隐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沒想到他還記得我,并且認真了。”
黃婉華心頭一震,不由得開始重新審視起眼前這個瘦削而清冷的女孩。她本以為這隻是一個對藝術頗有獨到見解的文藝女孩而已,但現在卻徒然發現,或許她,一直都小看了她。
看上去她的内心,遠比她所呈現出來的,要複雜且深沉得多。
黃婉華默默放下手拿包,緩緩踱步走到沙發前,拿起桌上的一瓶霞多麗倒了一點在玻璃杯中,淺淺喝了一口,并不說話。
通常她習慣在午後喝一點葡萄酒,桃紅或者幹白。今天的這瓶霞多麗産自勃艮第的夏布利,也是顧雲淺特意為她準備的。
此時屋外正熱,冰鎮後的溫度喝下剛剛好,沁涼微甜的液體在齒頰間轉了一圈,滑過喉嚨,最後抵達胸腔,讓她漸漸屏息靜氣了下來,這才想起自己剛才對林隐的逼問有些過激了。
但她當然不會為了這種失禮道歉,這慚愧一閃而過就被她抛在了腦後,她說道:“相信這幾天的财經新聞你也都看了,顧嶺深他并不是我的親生子,他與勞爾都不是。這次他回國,是想要入主顧氏集團。”
“我知道,那天他說了,而且還帶來了厚禮,深南科技。”
黃婉華回眸看向林隐,裝作不經意地問:“你對這件事怎麼看?”
“我?”林隐略帶詫異地看向她,“我隻是一個局外人。”
“局外人才看得更清楚。”黃婉華眸底露出銳利之色,她盯着林隐,仿佛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她當然絕不會相信林隐和顧嶺深隻是簡單的一夜情關系。
那天晚上瓢潑大雨,他們在雨中奔跑、顫抖、擁吻。這些都已經在權貴圈裡傳遍了。
人人都說,顧家長公子為了一個寂寂無名的女人大打出手,至情至性。
他的沖動非但沒有引起别人的诟病,反而為他增添了更多魅力,在貴婦名媛圈裡,已經成為了她們的最新目标。
但這些對黃婉華來說都不重要,她現在隻想知道,林隐是站在哪一邊的。她自己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這個女孩站在哪一邊,竟然對她如此的重要。
才三個多月不是麼?要說有多麼深的交情,似乎也不至于。
每周二下午的兩三個小時裡,她們在一起碰面、聊天、暢所欲言,但大多數時間,都是她在說,林隐在聽,話題也隻涉及了藝術。
偶爾她會說一些自己喜歡的香水或者珠寶,林隐就認真地坐着,似乎感興趣,但更多的仍是安靜地聆聽。
這種感覺像是忘年交?她不知道,也分不清。
她好像喜歡她,因為很少有人能這麼安靜地聽她說話。
大多數時候,她說話的間隙,别人總是趁機阿谀奉承說一些讨巧的話。這讓她覺得她所有的語言都仿佛是對牛彈琴,變得乏味而無趣。
但林隐不同,林隐不會那套虛的。她永遠隻是安安靜靜地坐着,坐在固定的那個向着陽光的沙發裡,把背光曬不到臉的位置留給她。
林隐的臉上總是帶着一種靜谧的、淡然的表情,她很少有表情,但是聊到喜歡的藝術家的時候,雙眼還是會發光,而後發出會心的一笑。
她好像被林隐吸引了。
這個女孩身上有一種她缺失的特質,就是克制和隐忍。
而她一貫的浮誇和傲嬌也隻有在這個女孩面前,才會自然的收斂。
她知道在顧嶺深這件事上,自己沒理由要求林隐站邊,但心底還是期盼這個女孩能向着她。
哪怕這一次,她并不占理。
林隐此刻站在陰影裡,沉默半晌,才說:“我不想影響你的判斷。”
“你說,沒關系。”
“這本是他該得的,不是麼?”林隐背着光,這次換她自己背着光了,因為她不想讓黃婉華看清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