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蝴蝶,我要把它紋在我的背上。你知道的,我的背被燒毀了……”
林隐的心立刻絞痛起來,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止都止不住。
“我終于可以破繭成蝶了。”
林隐在被子裡緊緊握着她的手,泣不成聲。
“真的,林。我破繭成蝶了。”蔣梨反握住林隐的手,“你知道麼,我再也不會做噩夢了。那個纏繞我十幾年的夢魇,它消失了。我想,一定是他原諒我了。”
林隐蹙眉,聽不懂蔣梨在說什麼,摸了摸她的額頭,憂心道:“你是不是發燒了?”
蔣梨輕輕搖頭,小聲說:“每個人都有秘密,林。但我的秘密,比誰都肮髒。”
“不要亂說。”
“那份罪惡藏在我心底十多年了,但這次,我終于用我的方式贖罪了。”不等林隐發出更大的疑問,蔣梨緩緩繼續道,“林,你還記得麼?我以前和你說過的,我有一個妹妹,在很小的時候就摔下樓夭折了……”
“是,我記得。可是那和你沒關系,是她自己不小心翻出了欄杆。而且你那個時候也才十一歲。”
“真的和我沒關系麼?”蔣梨閉上眼,眼角劃出兩道清淚,“我隻是一直在騙自己而已,也騙了所有人,包括你。”她淺淺睜開潮濕的雙眸,眸底一片晦暗,“我永遠記得那一天……”
*
那一天,蔣擇端夫婦出了門,保姆在樓下的廚房裡打掃衛生。
十一歲的蔣梨帶着兩歲的“妹妹”蔣禮在樓上玩耍。
看着蔣禮在地闆上慢慢爬行的樣子,她的眼底默默露出了幾分嫌惡。
眼前的這個嬰兒從出生起,就是一個雙性人,身上同時有着兩套性|器官。但當初所有人都以為,生下來的會是一個女孩。
蔣梨也一直以為她多了一個妹妹,直到隐約自父母口中知道,這個嬰兒居然是雌雄共體。
她感到不可思議,也感到驚恐。保姆悄悄對她說,再過一個月,父母就會帶這個嬰兒去醫院做手術,他們商量了很久,最後決定保留下屬于男性特征的那套器官。
也就是說,最終,蔣禮的性别會是“男”。
保姆抱着蔣梨,輕聲揶揄:“大小姐,将來有人和你争寵咯!”
蔣梨天真地擡頭:“才不會。爸媽最喜歡的人是我。”
保姆笑而不語。
蔣梨的心卻漸漸冷了下來。
她聽見父母的談話裡,對蔣禮的身份有了進一步的規劃,話裡話外都是不言而喻的喜悅。她知道,他們終究還是渴望着一個男孩。
而這個男孩,會奪走她的所有。
會奪走父母對她的寵愛;會接替父親的公司奪走本該屬于她的資源;在若幹年後,他更會成為蔣家的主導……
她本來無憂無慮過着所有人都豔羨的童年,卻在第十個年頭,迎來了巨變。她的快樂不見了,剩下的是對這個“弟弟”的困惑和恐懼。
十一歲的她沒有思考更深,隻是簡單地明白,這個新的家庭成員的出現,隻會讓她變得不幸。
而她不允許,也絕不想。
蔣禮爬到了樓梯旁,在欄杆的縫隙處努力探索人生。
但蔣梨隻是在他身後冷眼看着“他”,什麼都沒有做 。
她知道那裡是禁區,是邊緣,是一步錯就會步步錯的墜落的深淵,可是她無動于衷,她隻是靜靜地看着、等着。
她閉了閉眼,聽見樓下傳出一記頓重的悶響時,才驟然撲到欄杆間往下面看過去。
一具小小的身體像塊腐肉似地癱軟在樓底,鮮血迅速在他腦後彌漫擴散,鋪滿了整片地毯。
紅得肆虐,紅得觸目驚心。
保姆聞聲趕到,發出了哨子般尖銳的鳴叫。
那叫聲久久回蕩在空蕩蕩的别墅裡,回蕩在蔣梨的腦子裡,回蕩在她往後十六年的人生裡。
她用自私和嫉妒,蜿蜒書寫了一首血歌。
*
“從顧雲淺坐着輪椅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這是天意的安排,是沖我來的。”蔣梨一五一十地說給了林隐聽,淚水汨汨流下。
“我一點都不後悔認識他,不後悔為他擋住了那個架子。這是我贖罪的方式。”她忽然激動了起來,目光有些渙散,“他的腿才剛剛做完手術,跑不快,我看見那個櫃子就要砸在他身上了,那一瞬間,我知道我贖罪的機會來了……哪怕在這一場火災裡犧牲,我也心甘情願……”
林隐看出了蔣梨臉色的不對勁,立刻沖向門外,在走廊裡叫道:“Hel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