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蒼峰上的主殿雕梁畫棟,坐落在一片蔥郁的綠色之中。一側有幾座小亭子掩于樹木之下,零零散散站着幾名年輕的弟子。
祁桑粗略掃過周圍一眼,擡頭往上看,正大門上挂着一塊白玉牌匾,寫着“景萱”二字。
景萱殿門前的一衆弟子見到筠澤,不由得好奇他身側那個黑乎乎的姑娘是何方神聖。
奕初妤座下二弟子明岑也注意過來,見狀,低聲咳了咳,衆弟子方反應過來,紛紛低頭行禮問安。
明岑走上前來,喚:“小師叔是來找師尊的?”
“是,師姐此刻在何處?”筠澤将祁桑放下來,捏了個淨塵咒點在她額間。
祁桑迎上明岑打量的視線,朝她回以友好的一笑,這景萱殿之中隐隐飄着一絲若有似無的藥香。
明岑看看祁桑,又看看筠澤,聯想到近來師尊時常去仰靈峰替一個姑娘療傷,想必這位姑娘便是當日救下晏師兄和一衆師弟的人。
明岑淺笑嫣然,道:“師尊此時在後殿,便由弟子帶您過去罷。”
“有勞。”筠澤淡然颔首。
明岑領着兩人穿過回環曲折的長廊,透過石牆的扇面木窗可以欣賞到一池碧水。
一汪倒挂噴湧的水沖刷着池中石竅,花與葉迎風招展,美不勝收。
奕初妤此時正在修剪她近來新栽培的珍稀藥植,那藥植被剪下的口子淌出墨綠的汁液,散發出濃郁的奇香,在門外都能聞到這香味。
明岑站定在門外,手指輕敲門闆,喚了一聲:“師尊,打擾了。”
說罷,便領着兩人進去。
聽見動靜,奕初妤放下手中的藥植,擡起頭來:“小岑?你……原來是小筠啊,你又被山君教訓了?”
“什麼叫又?”筠澤無奈地歎道。
明岑尚有其它要事,朝奕初妤道:“弟子尚有他事,便先行告退。”
奕初妤點點頭,明岑便緩步走了出去。
筠澤往左側邁出一步,露出落在最後的祁桑,道:“我沒什麼事,主要還是小桑的事。”
奕初妤的視線落在祁桑身上,陣中紫雷竄動的力量殘留還在,隻消看一眼,便能猜出大概。
她淡道:“是問道閣的陣法罷。這麼說來,倒是我們幾個疏忽大意了。”
筠澤點點頭,問:“不知師姐有沒有替她壓制住體内魔脈而不被陣法發現的法子?”
“走近來。”奕初妤朝祁桑招招手。
祁桑先是往筠澤那兒瞥去一眼,而後才邁步過去。
奕初妤擡手,手指落在她的後頸。
這動作太過危險,祁桑不由自主地繃緊全身,體内魔力也随之躁動。
奕初妤道:“放松。祁桑,是這個名字罷?不知我同小筠一般,喚你小桑可否?”
祁桑對上她溫柔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自己這一個月的治療都是由奕初妤親力親為,奕峰主為人和善,舉止大方,很難讓人生不出好感。
她壓下自己體内躁動的力量,讓自己盡可能放松下來。
冰涼的靈力流淌進她的經脈,自行運轉一圈,卻在臨了快結束時,被一道奇異的力量阻礙。
祁桑隻覺得體内有什麼東西忽地炸開,不禁悶哼了一聲。
奕初妤雙眸閃過一絲光,“瞧”着她體内那道突然蔓延開來的奇異力量。
那是一道遍布祁桑全身的繁複陣法,源頭來自她脊骨中段的一塊形似竹節的玉質物件。
祁桑身上的仙脈之所以沉寂,便是因為這道繁複的法陣。
是封印禁制?
從效用上猜,該是魔族用來封住修士靈力的靈鎖,可又不甚相同。
奕初妤将自己的猜想一一道來:“這東西……靈鎖?不對,這也并非是對付修者、鎖住仙脈的咒術……小筠,你自己來看看。”
筠澤也試着分了一縷劍氣探查,不禁皺眉,道出自己的發現:“這道禁制的力量運轉與山君的略有相似……”
“山君?”奕初妤眨了眨眼,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道禁制并非靈鎖,而是神獸的一截指骨。借由神獸之力,來截斷她體内仙脈流轉,以作封印。雖看上去與靈鎖效用無異,但并不會傷及本源,倒也算保護。”
奕初妤頓了頓,朝祁桑接着道:“有這道禁制在,我的力量無法作用在你的魔脈上。”
祁桑思考片刻,開口:“那若是以這道禁制為基礎,繼而封印我這一身魔脈是否可行?”
問道閣的陣法可不是簡單的遮掩法子就可欺騙過去的,不然謝辭玉也不會直接讓筠澤帶她來憫蒼峰。
若是能和楓睢用這東西鎖住她的仙脈一般,以此法一并封了魔脈,倒也不錯。
她一身魔氣行走于陸吾,說到底還是不妥。
奕初妤面露難色:“可行是可行。但你這身修為也會一并被封去。雖說你體内的仙脈已隐隐沖開這原先封印的一角,有那麼一絲力量在,但……”
百載光陰,仙脈本該和她體内的魔脈有着旗鼓相當的力量。可在這道禁制下,這一絲力量估摸着就停留在十三歲時的水平。
“修為大概會直接降到一百年前,那時的我大概是參儀一階。”祁桑臉上倒沒什麼太大的波動,欣然接受這個可能。
奕初妤拿不定主意,不免看向筠澤,以眼神問詢。
“不可。”筠澤一口否決,“境界倒退對大多數人來說,都難以适應,且易滋生魇相,大不了問道閣我們不去了。”
“我體内有清心扣,絕不會有入魇的風險,無礙的。”祁桑堅決道,“哪有那麼多顧慮?當初被封了仙脈我不也活得好好的?修為是我的,我說了算……這問道閣既然已經決定要闖上一闖,便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你——欸,也罷。”筠澤緊鎖的眉頭依舊沒有放下。
祁桑對奕初妤笑了笑:“有勞奕長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