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階段的魇相尚且隻有五六歲孩童的心智,本不足以占據身軀,成為意識的主導。可魇相終究也是自己的一部分,彼此太過了解,隻稍松懈那麼絲毫,就能趁機壓制住他的意識。
這還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便已如此難纏……真到那一日又會是如何的慘烈?
正在此刻,原本擱在一旁石桌上的玉珏忽地閃了閃。
晏淮鶴蹙起眉,他曾在閉關前便将星玑石與瞬星大陣的聯系暫時斷開。
唯一能傳信給他的隻剩下師尊和祁桑。
可師尊若要傳信說些什麼事,隻會以最簡單的劍氣。那麼,這封信來自于誰,不言而喻。
兩年的時間裡,這竟隻是第二封。
上一封是問他閉關進度如何,是否遇上了什麼困難。
而這一封——
晏淮鶴強撐起模糊的意識,以劍杵着地,緩慢走過去,點開玉珏。
上面大概寫了什麼,他實則看不太清,或是說,他的視線第一時間便被那信中的“輕傷”二字緊緊攥住。
他收好玉珏,轉而快步往洞口走去,卻被筠澤設下的禁制所擋下。
筠澤是怕他不慎入魇,或恐傷到他人,而特意布下這道結界。
而他如今力量不穩,面對這道禁制,根本出不去。
晏淮鶴停在洞口處,不知站了許久,看着地上被燭火拉長的影子,淡淡出聲:“可以安靜下來了麼?”
四處無人,這話的确不是說給别人聽的。
地上的影子晃了晃,在他腦海響起一聲嗤笑。
——你在說些什麼?專門來逗我笑麼?
意料之中回話,晏淮鶴斂下眉,擡手隐去離厭,雙手成訣,一息間已有數十次變化。
而後,指尖輕點在眉心,劃過雙肩……金色的印紋一點一點浮現,在那段晦澀難懂的字音落下之時,這金印眨眼間烙印在他身上。
身在識海的魇相見周圍湧來金色的光華,漸漸将白茫茫一片的識海籠罩住,隻覺一陣詫異。
——你瘋了?這也會耗損你自己的神魂。她不就是受了輕傷,啧……算了,以她性子,這輕傷能有多輕……
魇相壓下想要強行突破這道金印的念頭,洩氣般将自己團成一個黑漆漆的霧球。
——隻此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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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祁桑飛去憫蒼峰,取奕初妤特制的禦寒丹藥。
她看着滿滿七八瓶的丹藥,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感到意外:“真的有必要這麼多麼?”
奕初妤不覺得這七八瓶的數量有什麼不對,隻叮囑道:“用完了記得再來同我要。”
“這幾瓶應該夠小半年的了,難不成半年時間不夠?”
“火劫境的隙火殘留至少三年才能消吧?”
祁桑瞪大眼睛,難掩震驚:“……”
“當然,随着你的修為漸漸提升,這隙火也會自行消解掉一部分……滿打滿算,兩年時間?”
祁桑長長歎道:“看來,山君這段時間不會無聊了。”
等她結束完今日的課業,到懸圃同秉乾解釋了下自己的來意後,大貓貓秉乾揚起腦袋,樂呵地打轉:“诶呀,果然還是晚晚輩好,以後每過幾日就不得不來探望本山君一回,山君好感動啊!”
嘴上說着感動的秉乾先是拿爪子捂住竹悠的眼睛,而後輕輕甩起尾巴,把人丢去了冰湖裡。
祁桑在水裡撲騰兩下,意外發現秉乾竟然以靈氣凝物,變了個爪子提住她的後衣領,讓她不至于往水底下沉。
她正欲道謝幾句,秉乾憤憤然開口:“都說了你修為低,不要去碰那些危險的事。想查什麼東西,大可跟幾位峰主直言,是小奕不夠可靠,還是小辭不夠厲害?”
“唔……”祁桑見大貓貓正在氣頭上,連忙擺出一副聽話乖巧的模樣。
“你身上雜七雜八的力量也太多了……到底是怎麼被養成這樣的,他們真是一點都不上心,氣死本山君了!别人不上心就算了,你也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若是本山君看不到,本山君也懶得煩心這些事,但你都在陸吾待了這麼久了,是不是根本不信任本山君?”秉乾氣得九條尾巴甩來甩去,十分煩躁。
祁桑眨巴眨巴眼,認真聽完,随後輕聲道:“大貓貓、好山君,我以後一定好好的,絕不會再以身試險。看在我在水裡泡這麼久的可憐份上,您就不生氣了?”
秉乾瞥了眼在水中瑟瑟發抖的祁桑,神色舒緩,問:“……真的?”
祁桑連連點頭,總之先安撫好山君再說。
秉乾放下竹悠,幾步躍到冰面邊緣,祂在祁桑跟前卧下,碩大的虎首擱在雙爪上,極為認真地問祁桑:“小小貓,你知曉吾為何要與沈行之定下契約,守護陸吾麼?”
陸吾地處十四洲西境,若無神獸秉乾将半身靈力灌入地脈,疏通天地靈氣,陸吾劍宗絕非如今的模樣。
祁桑安靜地等着秉乾緩緩往下說。
秉乾的眼瞳中劃過一絲懷念,淡淡道:“因為小行之同吾說,她要在這裡建一個家,會有許許多多的小家夥來到陸吾。家的意義不就是保護好每一個家人麼?可吾卻連他們許多人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道義、責任、天命……這些東西吾都明白,吾卻還是貪心地想,每個人都能回家的吧?”
“……”祁桑低下頭,笑道,“山君可是整個十四洲最好的山君了,怎麼會有人舍得不回來呢?但回家的路有長有短,并非‘不還’,而是‘未還’。”
秉乾哼了一聲:“小小貓,淨說些好話哄着本山君,實則全然不把本山君的叮囑放在心上。”
“哪有?我——”祁桑正欲替自己辯解幾句,水下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巨力将她拖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