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祁桑能感知到有幾道天雷狠狠劈在頭頂的屏障上,而傅千鐘氣血上湧,嘴角淌出一線腥紅。
容瀾連忙扶住傅千鐘,接過話頭:“即人間、妖荒、十四洲,以及魔地五淵各有一塊。小友如今雖為陸吾劍宗弟子,卻與其餘三地有着不淺的緣分,循心而往,必有所得。”
言盡至此,頭頂的白練已然斷裂開來,豁出好大一個口子。
循心而往,必有所得。
祁桑斂下眸子,在将要離開之際,輕聲問了一句:“我想請閣主解一解‘亢極之悔,過由自取’的這八字谶言。”
“這是子不語老頭給陸吾的谶言吧?他一貫喜歡糊弄人,将兩句話合起來講,聽得人雲裡霧裡。‘亢極之悔’指的是一個人,一個陸吾相當重要的人。至于‘過由自取’,這四個字也指向一個人。古人雲,過由自取,其命無咎。可是是非非,誰論對錯?上天來論嗎?”
容瀾故意停頓一瞬,随後才不緊不慢地道:“天命傾覆之下,唯有生死。”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敲在心上,祁桑忽感一陣窒息的無望從心底漫上來,不由擡眼看她,眼底滿是自己未能察覺到的不安。
傅千鐘似是習慣了容瀾直來直去的性子,此刻委婉地道:“陸吾的未來便和小友‘無解’之命有關了,命數難解,卻總有一線生機,這大概是上天為數不多的慈悲。可惜,小友的命數隻有那一條,也因此算得上一句‘無解’。”
他歎息一聲,竟然拱手向祁桑行下一禮,躬身道:“今日一見,無法道盡命運坎坷之苦,卻也希望小友往後的路能清明一些。”
而在另一邊,玄易閣之内。
有兩人對弈殘局,已至最後厮殺。
晏淮鶴垂下眼簾,落下一子,淡道:“此局無解,縱然閣主棋藝高超,這白子也唯有一死。”
胥天眉眼含笑,目光落在棋局上,頭也不擡地道:“小友很是心急?方才擺出殘局的過程,你先是向外望去三次,而後與某對弈最初本是處處退讓,攻勢溫和,希望給這白子一線生機,可一刻過後,棋招驟然轉變,平淡之中透露出一絲步步緊逼的殺意。”
“抱歉,晚輩如今實在是無法靜心。”晏淮鶴歉疚道。
胥天直言問:“你是在擔心另一個人麼?”
晏淮鶴默了一瞬,緩緩點頭:“……是。”
胥天擡眼,望向遠處,眼底映出雲間縱橫交錯的雷光,笑道:“可我們不就在談論她的事麼?你如此急切要離開,就不怕錯過什麼?”
晏淮鶴聽得莫名,卻忽然想到什麼,霍然擡眼,聲音未能收住情緒:“您是指這殘局……”
“小友身上有着洛蘇一族的傳承,縱然比不了令堂,也能感知一二吧?”胥天緩緩道,“如今天道設局,個人命數為棋,你我皆在局中,小友料是不必我提點太多,便能自行領悟。”
晏淮鶴望着棋局,咬牙出聲:“孤立無援,唯死一途。”
胥天問:“你想救活這枚白子麼?”
聞言,晏淮鶴忽地起身,立在一旁,拱手道:“還請閣主不吝賜教,為晚輩指明方向。”
胥天擡手揮出一陣風扶起躬身行禮的人,搖了搖頭,隻道:“此刻無解。”
“此刻無解?那便意味着——”
“破而後立,或許在一切結束之後,會有嶄新的一株小樹再續舊枝之繁。”
胥天眼底沒什麼情緒,淡淡道:“至于你,你與這世上其餘人并沒有什麼不同,都幹涉不了這盤棋的走向。你若想救活這局棋,需要付出代價。”
他手指撥弄着手中的棋子,接着道:“如果我說,她會忘記你,舍去對你所有的記憶,如何?”
晏淮鶴靜靜聽着,垂在袖間的手卻不自覺握緊。
胥天慢條斯理道:“你的存在對她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再也無法在她的心底留下絲毫印象。”
“你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回答我麼?”
晏淮鶴似乎松了口氣,道:“隻是如此麼?隻要她忘了我,她便能無恙?”
胥天笑了笑:“我以為你很在意你們之間的牽系。”
他拂袖起身,揮手收了那盤棋,道:“逗一逗你的,小友不必緊張。若是到了那一日,隻要小友記得,記得要替她争得一線光明,來吾玄易閣,吾自會告知小友解法為何。”
随後,胥天拂開緊閉的屋門,亮光争相擠進來,刺得晏淮鶴一時睜不開眼。
在視線恍惚之時,隻聽見胥天的聲音越來越遠。
“在此之前,小友會忘了今日的玄易閣之行。”
“就像子不語所說,時候未到啊,某還是急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