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肥碩到吓人的老鼠，甚至就要碰到他的鞋尖，宴忻白了白臉，他後退一步，那老鼠竟然一點都不怕人，跟着襲來。

喬懷潇走上前踩住了老鼠尾巴，十分平靜的一腳将它踢暈在牆上。

宴忻才松了口氣，就聽見喬懷潇說：“你和你表哥一樣怕老鼠。”

宴忻想誰能不怕老鼠？但是話到嘴邊變成了，“你和他很熟悉嗎？”

喬懷潇笑了起來，唇邊漾起一個月牙般的弧度，但如果宴忻再熟悉一點喬懷潇的話，就知道她的笑含有促狹的含義，“當然，我和他是好朋友啊。”

“對了，這些糧食和馮萬季貪腐的錢糧是填充國庫嗎？”喬懷潇問道。

“不一定，按律該是充于定南财庫，但是陛下想南巡，正盤點國庫。”宴忻看着牆邊不知死活的老鼠，皺眉，“有一隻出現的時候，說明老鼠已經遍布其中了。”

“宴大人的職責不就是讓這些碩鼠無處遁形嗎？”喬懷潇如此說道，心中卻想，南巡耗費巨大，連陛下都要思慮再三受百官勸誡，而馮萬季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在南方斂财，難怪陛下定要三司會審一點臉面都不給他留，這是要讓百官看個清楚。

兩人靜靜的站着，心思各異。

謝昱行終于忍不住咳了兩聲引起他們注意，踱步出來，“你們在做什麼？于大人說要去馮府。”

“是嗎？這裡回頭讓士兵來駐守。”宴忻回過神來，自覺今日多言，從喬懷潇身邊朝外走去。

謝昱行便靠近喬懷潇，喬懷潇解了心中疑惑，此時也生出些逗弄小貓小狗的閑情逸緻，她笑笑，“你不和他們同行嗎？至少該盡盡地主之誼。”

喬懷潇今日的語氣太過輕松和閑适，讓謝昱行幾乎以為二人放下了隔閡，他于是認為很多話不急于一時，點頭轉身離開，“明日我去找你，不要再托病不見！”

謝昱行興緻昂揚的和于邵元碰頭，一行人朝外走去，遊賦雪回頭向喬懷潇點頭示意他要先行離開，在這時，宴忻似有所察的回頭望去。

喬懷潇站在巨大的谷堆旁，但饒是如此，人的第一眼總會忽略谷堆，眼中隻能看着她，畢竟喬懷潇是那麼從容和勝券在握。

宴忻甚至生出一種荒唐至極的感受，她才是這定南風雲變幻的主導者，他搖了搖頭，回身跟上衆人步伐。

喬懷潇将他們離去的背影看在眼裡，她叫來小吏把老鼠扔出去，随後也離開了糧倉。

她回了明子巷，剛一進門，陳所得就湊了上來，“小幫主，東西我們收拾好了，明天就能出發回長平。”

遲徹倚在門邊，“你了結事情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

“不，還差一點。”喬懷潇若有所思，跟着遲徹走進了裡屋。

馮萬季是漕運總督段烨霖的人，這一點喬懷潇是那一晚才知道的，但她很早就知道，段烨霖是魏首輔的親信。馮萬季被她揪住了尾巴，這件事段烨霖乃至魏綏能善罷甘休嗎？

老鼠有時候也很團結。

久居高位者，是萬萬接受不了挫敗的。

有如那日氣急敗壞的馮萬季所說的，自己隻有一個已然緻仕的爹，隻是一介商賈，還是女子之身，喬懷潇審視自己，确實如此，而這三者之中，顯然針對她商人的身份進行打擊是最為輕而易舉的。

今天宴忻的話裡也透露陛下此刻缺錢，喬懷潇想通了關竅，擡頭看着遲徹，不緊不慢道：“幫主啊，有人要毀我們的茶業了。”

比起後半句，遲徹還是對她第一次面對面叫幫主感到不适，他給自己倒茶壓驚，灌下一杯涼水後才道：“當初說好你管大慶境内茶葉種植和售賣，我管和鄰邦的交易，你攪亂了水自然要為雁幫善後才是。”

遲徹擱下茶杯，“不過你這樣說，八成已經想好了辦法。”

喬懷潇笑起來，“他們尚且能上下勾連沆瀣一氣，難道我就要孤軍奮戰不成？”

遲徹這才正色了些，“你是說謝昱行？”

喬懷潇哼笑了一聲，謝昱行早已被排除在外，在她看來，基本的坦誠是盟友的必備條件。

她伸出手指沾點茶水，在木桌上寫下一個“容”字。

遲徹是她過去三年共同奮進的盟友，而在未來新的道路上，喬懷潇已經選好了另一位盟友——裴桐。

遲徹長久的盯着那個“容”字，随後擡起眼睛看向她，“你想好了？”

“古有一商人名為呂不韋，奇貨可居的故事你可知道？”遲徹又倒了一杯冷茶喝進嘴裡，慢慢道，“當今無儲，但榮王并非困頓無依的子楚，你可小心别玩脫了。”

“那又怎樣？”喬懷潇從不害怕失敗，她早就嘗過失敗的滋味了，當時那麼痛苦，現在不也活的好好的。

她的忍耐隻是為了尋得利刃出鞘的那一刻，現在到了該鬥争的時候了。

憑什麼世道不公，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憑什麼有計劃卻不對她據實相告，憑什麼不再開女子恩科，憑什麼商人為輕。

想像捏一隻螞蟻一樣捏死自己嗎？那就來吧。

“他們若想改換茶政，我就禍水東引，不就是缺錢嗎？波利，南郡……多的是能賺錢的地方。”

喬懷潇站了起來，看向遠方，似歎非歎，“收拾好東西，明早天不亮就出發。”

終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