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撿到了人家的平安牌,那麼小那麼小的一件事,遲未晞沒讓思緒多做停留,很快便将這段小插曲藏于腦後。
他們并無交集。
以後應該也沒什麼機會再見面了。
這之後,趁着還沒開學,遲未晞跟着爸爸回了趟老宅,那片獨占整個山頭的遲家大院,遲宗越在祖公廳燃香,他站得筆挺,俊朗的眉目一揚,喊着遲未晞過來磕頭,又提醒:“你要多謝祖公保佑你考了全市第七名。”
遲未晞:“......”
看這話說的,遲家老太太手一擡,枯瘦的手腕堪堪将遲未晞攔住,她語氣裡有掩不住的疼愛:“行了,考第七是晞晞自己的本事,他們又沒替晞晞做功課念書。”
就是就是,遲未晞順勢挽上了奶奶的手,在一旁點頭附和着:“嗯,是我自己考的全市第七名。”
才誇這麼一下,這小尾巴就要翹上天了,老太太哭笑不得,拍拍自己的寶貝孫女說:“不許驕傲。”
又講:“不叫你跪,但我們規矩還是要守,過去敬香。”
遲未晞很聽奶奶的話,乖乖說:“哦。”,然後再乖乖照做。
位置輪換,這會兒輪到遲宗越站在老太太身旁,他看着敬香的女兒,思索半秒,頭一低,彎腰打商量:“媽——”
“您看小燃也都三歲了,是不是該...”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
“該什麼該?”老太太知道他什麼意思,慣例不松口,甚至連眼睛都懶得擡,“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你就想都不用想。”
每次都溝通不下來,遲宗越也是急了,耐心告罄,他不顧場合,說話的音量同脾氣一起“噌噌”往上漲,也不管遲未晞還在,隻顧着擺出自己的不滿,揚聲控訴說:“我跟西儀都離婚多少年了,您說您這又是何必呢。”
“别的不說,自從阿娴跟了我,她就沒有一天是不委屈的。”
“結婚宴席沒擺就算了,她沒說過半句怨言,但這老宅您總該給進吧,怎麼說遲燃身上也留着我的血,也是我們遲家的血脈,您這麼做,讓外邊的人怎麼想,又怎麼看。”
“還有大哥二哥,到現在還向着柳西儀那一頭。”
“我真是...”
沒等遲宗越把話說完,前方傳來“咚”的一聲響。
遲未晞這反骨仔,動作神速,下跪、磕頭,“哐哐哐哐哐”,再起身時,額頭頂着一大片紅腫,要哭不哭的可憐樣子,可把老太太給心疼壞了。
氣氛驟然下降。
老太太拄着拐杖的手一緊,龍雕老桃木狠狠往地上落下一錘,她厲聲:“你與其盼着她進家門,不如盼着我早點死!”
再一招手,讓人趕緊帶遲未晞出去上藥,看這漂亮的額頭都紅成什麼樣了。
末了,她眼刀刮向遲宗越,一樁樁,一件件:“行,今天就抛開我們和柳家的世交情誼不談。”
“你當着列祖列宗的面給我好好說說,她李思娴做的哪一件事值得進我遲家大門。”
“是明知你結婚了還要爬上你的床?”
“還是拿了我三百萬填她家那口破窟窿,轉頭又給我說懷了你的種?”
“她做的那些爛事哪件能拿得上台面,既然當初敢用孩子拿捏你,這點委屈就活該她要受着!”
“還别人怎麼說怎麼看,人家西儀好好一個姑娘跟了你那麼多年,是你求了三次婚,明媒正娶八擡大轎過的門,你讓别人怎麼說怎麼看。”
老太太越說越激動,老桃木拐杖在地上戳得“哐哐”響,吓得老管家趕忙上前,輕輕替她撫背順氣。
遲宗越自知理虧,隻能作罷了。
臨出祖公廳,老太太背對遲宗越,隻甩下這麼句狠話:“我再說這最後一次。”
“你愛當救世主你就盡管去當,但要過我這關,要遲家認她這個人,這輩子你想都不用想!”
*
返程路上,遲未晞頭靠着車窗,扁起嘴,要将她所有的小脾氣全都擺在臉上。
趁着紅燈,遲宗越多次扭頭去看,這時候遲未晞便會把腦袋往車窗那一擰,再“哼”一下,不許看。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遲宗越又心軟了,可沒轍,最後隻好把車開進老城區,想着要帶遲未晞去吃她小時候最愛的那碗,紅豆煉奶冰。
車子剛下高架便拐了彎,這不是回家的路線,遲未晞睜大眼睛盯着窗外看,看那霓虹漸退,眼裡劃過成排的大葉榕樹,以及那早已泛舊的灰泥牆磚。
拐角有單車在“鈴鈴鈴鈴鈴”,知道爸爸要帶自己去哪兒,遲未晞不高興的嘴巴一下就藏了笑,真的很難下壓啊。
不管怎麼樣,父女倆确實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坐在一起了。
遲未晞很是好哄,隻需一碗藏在回憶裡的煉奶冰就能原諒了爸爸,不過對着還剩半碗的綿綿紅豆,她還是要假裝生氣,噘起嘴巴對着遲宗越說:“以後你要是再幫着李阿姨說話,我就真的不原諒你了哦。”
遲宗越仍是心煩,敷衍應下:“知道了。”
遲未晞沒聽出爸爸話裡的不走心,她很開心,連着隔天都是好心情。
美美睡了一覺,早早醒來,遲未晞收到了好友發來的微信,說桃源路那新開了間法餐廳,并附上了某公衆号的推廣鍊接。
溫嘉檸在微信裡問:晞晞你今天有空嗎?
溫嘉檸:我們要一起去試試嗎?
遲未晞握着手機,不用點開鍊接也知道她說的是哪裡,開業不到一周,那棟臨江而建的氣派建築早已被各大博主吹上了天花闆。
遲未晞仍保留着昨晚的高興,回說:好哇~
又問:你想中午還是晚上?
溫嘉檸:中午吧。
溫嘉檸:我小舅舅前些日子回來了,剛好今晚大家有空,晚上要家庭聚餐。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明明不帶任何含義,可莫名就把遲未晞拉回了那場雨。
心髒突然沉了那麼一下。
明明以前也常常聽溫嘉檸提起小舅舅這三個字的,可不知為何,在今天,這一刻,她很自然就想起了溫譽文的臉,以及他那雙無法窺得情緒的桃花眼。
那麼深不見底,像随時都能把人吸進去。
她承認,在那一刻,她對他産生了強烈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