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動的後果就是,遲未晞眼睛紅紅地坐在便利店,她哭沒多久,就又去買了一支檸檬氣泡水,而後坐回位置上,邊喝邊抽抽噎噎。
夜色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倒影。
位置上隻有她孤零零地在等待着。
像幼兒園排排坐着等待家長過來接放學的小朋友那樣,但她以前沒有過這種孤單經曆,衆星捧月的小公主,走哪不是一群人護着呢。
遲未晞吸吸鼻子,低下頭,此時她正坐在高腳凳上,一腳踩在地面,一腳将鞋跟搭在凳子下方凸出來的橫木邊。
剛才她不知道該怎麼回複溫譽文的在哪裡,所以隻給他發了個定位。
他很快回複:好。
即沒說要來,也沒說不來。
遲未晞歎氣,擡眸,對上她在玻璃窗裡的倒映。
身上的卡其色連衣長裙是她為這次吃飯特意買的,外邊一件同款色系的小馬甲外搭,很溫柔的款式,穿在身上實在是好看。
可是哪裡好看了呢,明明就讓她像個隆重的小醜般。
剛剛忍不住哭的時候她就在想,人的心不是一瞬間就能變硬的,總是需要經曆過很多失望的時刻,就像她這樣,一次次對遲宗越和柳西儀抱有幻想,再一次次經曆失望,所以她才能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心髒變得硬邦邦。
可她讓外婆和小姨失望了嗎?
沒有吧。
難道僅僅是因為妹妹讨厭她,所以她們就跟着不待見她了嗎?明明她也是柳西儀的女兒,她現在是真的有點看不懂親情這種東西了。
好在她不是那種會因為别人而内耗自己的性格,衆星捧月長大的公主,即便星星全都不見了,她也還是最最驕傲的。
她不會糾結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對,如果硬要說她有哪裡不好,大概就是她仍一直在渴望被愛吧。
現在她的失望手賬已經積攢到第94條,她的願望應該很快就能實現了吧?
不過真的會有人暴烈的愛她至死不渝嗎?
會有的吧。
唉——
遲未晞塌下肩膀,頭一低。
恰好,溫譽文推門而入。
便利店瞬間響起了歡快的開門音樂,“叮咚噔叮咚”的,很快将遲未晞的思緒切斷,她緩慢側眸,目光填充着來人的手。
指骨分明的細長手指随意搭在身側,那感覺是她熟悉的。
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遲未晞嘴微微一抿,沒擡頭,隻讓肩膀歪倒,跟着視線緩慢朝上走。
才堪堪對上溫譽文的目光,他就已經來到她跟前了。
今天的他既沒穿西裝,也不戴眼鏡,身上一件黑色沖鋒衣,休閑褲,衣服拉到頂,拉鍊微微碰到了下巴,頭發細碎落在額頭,眼裡的痞氣藏不住,他又變成那個不好惹的鄰家哥哥模樣了。
果然是帥得不顧人死活的。
遲未晞今天又死了一死,耳朵莫名染上紅色。
溫譽文看着她依舊泛紅的雙眼,手肘随意搭上砌在牆面的橫邊桌面邊沿,偏低頭,問她:“這次又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遲未晞看着他的眉眼,感覺心情莫名被熨燙。
她吸了吸鼻子,哽着聲說:“我沒有不高興。”
溫譽文随即換了個說辭:“那是誰惹你不開心了?”
遲未晞也搖頭,脖子還是歪倒,依舊側仰着臉看他:“我也沒有不開心。”
溫譽文擡了下下巴,意指她泛紅的眼睛:“喜極而泣?”
遲未晞“噗嗤”就笑了。
這個笑多少帶了些欣喜,她現在明顯能感覺到,自從上次溫譽文給她買了小蛋糕,他們的關系好像突然變得親近,雖然隻有一點點。
但那種親近,具體的感覺遲未晞說不上來,隻覺得她好像已經脫離了溫嘉檸的附屬,她不再因為她是他外甥女的朋友而被關注了。
至少現在他是願意和她說笑的。
這讓遲未晞感到高興。
可那笑落在溫譽文眼裡,隻覺得她鼻音濃重,眼眶通紅,眼裡還摻着沒完全消退的眼淚,像細雨折落枝頭碎了一地的花,又慘又可憐。
溫譽文蓦地就歎了口氣,本想着過來買兩袋糖就完事,卻忽然不忍心,便問她:“一直歪着頭不累嗎?”
遲未晞說:“累的。”
“那還不坐好。”
“哦。”遲未晞立馬坐好了。
即便是坐在高腳凳上,她好像也沒能比他高。
遲未晞悄悄挺直了背脊,把兩隻腳都踩上了高腳凳的橫木邊,雙手也端端正正地搭在了膝蓋上。
現在,他們終于是一樣高的了。
一系列小動作沒能逃過溫譽文的眼睛,他着實無語了一下,想笑,但看她那慘兮兮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笑出來。
遲未晞坐得端正,她不敢再看溫譽文,而是突然變得小小聲,指尖捏緊膝蓋問:“小舅舅,你剛剛是在附近嗎?”
但其實她想問的是,你為什麼願意過來找我。
她實在是太好奇了。
溫譽文并不是在附近,相反,他剛才在的地方離這裡很遠。
他正在參加一個無無聊聊的飯局。
有多無聊呢。
饒是溫骥平早已和梅梳月貌合神離,也要在這飯局上維持表面和平,扮演一對利益共同體的恩愛夫妻。
餐桌上,大伯母帶來兩個人,一男一女,說是遠房家的親戚,又點一下,笑說至少隔了十代遠,家裡開船公司的,“隻比譽文小一歲,還是能玩到一起去的。”
這解釋多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