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漆黑的獨吊橋上,冷風吹亂她的長發,桃木小劍一直為主人亮起一簇紅光。
她凝視着拉手腕上的紅繩,另一頭在苦苦掙紮,令她手腕倍感涼意。
她道:“你說我要救他嗎?”
如果他死了,世上就少了一個魔頭。但又有一絲感性在告訴她,孟枝枝,他現在什麼都沒做,難道你要給現在的他定罪嗎?
她畢生所學,道心堅持的皆是如何救人,從來沒有思考過要不要一個人去死。
腦子裡瘋狂轉動,他告訴了她這是一目五,世間一目五,共有五隻惡鬼,其中隻有一隻有眼睛,指揮着四隻鬼如何行動。
那鬼剛剛踩上橋上的黃符紙就讓她認定了想法,它們看不見黃符紙,想來那隻目鬼看不了那麼遠。
它從頭到尾沒有出現,此刻定在别院中。
四隻鬼吃了人肉受傷也安然無恙,少了他,五鬼必定對付她一人,可是她能在短短的時間裡找得出最後一隻鬼藏在别院何處嗎?
她之所以和那三隻纏鬥了這麼久,自然也是有想試探赢破的意思,而他一直在堅持。
那強烈的求生意識透過紅繩傳遞到她心裡,又苦又澀。
她捏着訣,踏着金咒,飛快奔了回去。一踩在别院的屋頂上,她就看見地上倒下一隻被開膛破肚的惡鬼。那隻惡鬼正努力将自己肚子裡流出來的東西塞回去。
而那三隻本該抓她的惡鬼,正在拉扯一個血淋淋的人,他的四肢全部被掰扯成一個扭曲的形狀。
其中一隻惡鬼用手捏住赢破那顆頭,向外拉扯。
赢破大腦耳朵一瞬轟鳴,鮮血從口中噴湧出來,淌在胸前的衣服上,在月下像濃墨一瞬暈開。
孟枝枝大喊:“滾開!”
周身的咒棗全數向赢破湧去。
金色咒語感受到來自主人強大的情緒,急速又熾熱地膨脹,迅速擴大成一個球形圓盾,撐在赢破的頭頂。
三隻惡鬼被金光炸開,各自受了不小的傷。
孟枝枝立馬飛到赢破身前,他身上沒有一塊好皮肉,四肢全部畸形,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扭曲的身體顫抖着,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凝視着他,語氣淡道:“我來晚了。”沒有一句解釋。
赢破一隻眼半閉,另外一隻睜着的眼宛如野獸眼睛般純黑,道:“回來了就行。”
他似乎知道她所想,此刻所有的爪牙都收了起來。
隻要她不丢下他就好。
她将赢破的手套在自己肩膀上,托起他殘破的身子,盡量動作放輕。
他半掩疲憊的眼睛,靠在孟枝枝的身上,那香甜的棗味莫名讓他覺得很好聞,讓他心中的燥意平複了些。
兩人躲在一棵數百年的參天大樹上,樹幹粗壯,枝葉繁多,适合隐藏。
她往他嘴裡塞了數顆棗子,道:“都吃下去。”
赢破無力地吞咽着。
似乎她說什麼,他就做什麼,二人此刻仿佛有了默契。
孟枝枝傾下身,他身子本能地逃避。
“别動,我在為你治傷。”
他看見她額間浮現豆大的汗珠,雙唇抿得緊緊的。
她捏決,金色的咒語布滿赢破全身,靈氣湧動,發現他全身都布滿了碎骨。她早就知曉,他體質完全不同常人,雖然有人的血肉,但是自身卻有着極強治愈的能力,無論是傷是毒,隻要有一口氣,就能活下來,這也是為什麼樊隆他們如此忌憚他,又殺他不得。
但骨頭若不正,就算傷口恢複,碎骨不除,他一輩子也隻能癱瘓在床。
赢破一聲不吭,還望着她。
孟枝枝擡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她将他身上碎骨盡除,她告訴自己,她隻是不想他拖累自己。
剩下的隻等他自己慢慢治愈。
不遠處,四隻惡鬼又冒出頭來,看那樣子他們身上的傷口也已經治愈,正在到處尋覓她和小皇帝。
孟枝枝深呼吸一口氣,将紅繩從二人手腕去除。
她貝齒咬住紅繩,将頭發灑落,後面飄起無數發絲,被她一把綁住,束成了高高的馬尾。
月光灑落在她的身上,膚白勝雪,襯托出幾分聖潔。
赢破全身癱靠在樹枝上,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她雙眸晶瑩清玉,鮮豔的紅繩纏繞着她柔軟的發絲,看着讓人想撫摸。
四隻惡鬼已經尋覓到他們樹下了。
她一腳高踩在一截樹枝上,轉過頭看他,那眼中滿含着說不清的情緒。
赢破将袖中沾滿鬼血的匕首慢慢滑落到手裡,握緊。
孟枝枝道:“若是能活下去,我也不想再恨你。”
孟枝枝轉頭跳了下去。
赢破立馬起了身,就見她落入地面,四隻鬼低頭将她圍得個密不透風。
他手中的匕首漸漸落了下去。
他想,她應該死了吧。
他早就想借一目五這個機會将她除去,沒想到她亦不信他。
她能掉頭回來找他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事,隻要她不管他,任他死,他也有把握,将她也一同困死在這别院裡。
可是她回來了,為他治了傷。
他從未被人救治過,那溫柔的力量透過她進入了他的身體裡,那般溫暖的感覺讓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股癡迷。
他以為她要将他當靶子踢下去,但是她卻自己跳下去了。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