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真的認為我是天子,是最厲害的人?”
孟枝枝道:“自然了,師父說了天底下最厲害的就是天子,天子就是您。您一定有辦法救大家吧?”
那時的她并不知道,赢破不過是被人囚禁關押的犯人。
師父說她愛說胡話,也是說她幼小不知世事。
她那時隻顧着渴求赢破救他們,沒有想過他身為皇帝隻身出現在學宮已是奇怪。
他渾身上下除了頭頂上一根龍簪能彰顯其身份,着玄衣,打赤腳,哪裡像個皇帝?
當時,學宮裡還沒逃出去的幼小孩童都是宮外送進來普通人的孩子,等宮人們救出王公貴族的孩子後,再意識過來,火勢已經很大了。
沒人再敢闖進來救人。
她剛入學宮不久,對學宮地形并不熟悉,她雖然跟着師父修行,但能力尚淺,一個人救不了那麼多人,隻能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
他道:“你叫什麼名字?”
孟枝枝道:“我大名叫孟芷,小名叫枝枝。”
小赢破警惕地看着她,見她能報出姓名,他臉上的紅潤又重了幾分,似乎為自己對子民的懷疑感到羞愧。
他點頭道:“好,我救你們。”
“你跟我來。”
孟枝枝跟在他身後,見他背起一個又一個昏迷的孩子出了宮殿,身上被火燒起一個又一個燎泡。他還不忘把最安全的地方留給她,卻對自己的傷始終不吭一聲。
當他終于背出最後一個孩子。
她見他站在火海裡,回頭看她。
她被黑煙迷了眼睛,“小陛下,你快過來啊!”
小赢破看着她,雙腳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房梁垮塌得越來越多,身邊是陣陣巨響。
她心裡着急,趕緊上前把他拉着一塊出去。
結果腳剛出來,就被一群禁軍團團圍住。他們将小赢破帶走,不知帶到哪裡去了。
孟枝枝跟所有人說是小皇帝救了大家,但所有人都說她在說胡話。
那一夜,學宮裡從沒有出現皇帝,是學宮裡的禁軍将所有的孩子都救了出來。
皇都百姓對禁軍感恩戴德,對宰相樊隆的統領感恩戴德,沒有人說起小皇帝隻言片語。
她不解,隻把這件事告訴了師父。
師父幽幽歎了口氣,很久才道:“枝枝,以後不要再說此事了。我們在皇宮裡生存不容易,以後要懂事些,知道嗎?”
孟枝枝看出師父的無奈,保持緘默。
從此她将小皇帝藏在了心底裡,誰也不告訴。
再次見到小皇帝,是她九歲。
她那時候跟着師父學習治病救人之術,怎麼都背不好醫書,将自己關在房裡整整一天看書,被師父知道後,勒令她不許再看書,端來吃食讓她好好吃飯。結果她一下就生病發燒,脆弱又嬌氣,怎麼都不想吃飯,朝師父撒嬌耍賴都沒有用。
“孟芷,如果我回來,再看見你不吃飯,就罰你戒尺十下。”
在皇宮裡,師父對她很嚴厲。
越是長大,師父臉上的笑容越少,越對她闆着一張臉。
她聽完嚎啕大哭。
她是真的吃不下飯,但是她也怕痛,被戒尺打手闆實在太疼了。
等師父走後,她哭着将飯碗端着出了門。
她走到宮殿裡養的一隻大黑狗前,哭哭啼啼地将飯碗遞了過去。
大黑狗很激動,對着飯碗就舔了起來。
她拿手搓着眼角的淚花,“嗚嗚嗚,小黑你吃快點,一會兒師父就要回來了。”
一道黑影閃過,隻聽小黑汪汪幾聲。
一個衣衫褴褛的男孩,搶過飯碗,用手刨食,狼吞虎咽。
他目光兇惡地瞪着小黑和她。
孟枝枝吓了一跳,她一眼就認出那是赢破。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赢破哐當丢下飯碗,跑開了,一會兒就沒了人影。
隻留下碎了一地的碗瓣,上面幹淨得不染一粒米。
他不記得她了。
原來,他那麼可憐。
孟枝枝從回憶中抽身。
她道:“好,我教你,隻教一遍,能記住多少,全看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