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枝枝猛地察覺到,前路有什麼東西吸引着樊盈繡。
她擡頭一看,天空中的各家仙法光束變大了,像一條曲折蜿蜒的銀河瀑布,這意味着她們離目标點越來越近。
此時,荊棘路走到頭。
一個露天大坑暴露在她們跟前,大坑裡堆積着成千上萬具妖獸的屍體,屍體上都浮現着黑色的邪氣,他們正被熊熊的藍綠色火焰燃燒着。
孟枝枝意識到那是修士留下來的火焰。
這裡焚燒的是,妖的原形。
這世界有一心向道的妖修,但也有為非作歹、和邪祟合作的妖精。她想,這應該是仙門弟子除掉的壞妖,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
樊盈繡提着劍,走入那藍綠色的火焰,她身上的衣物竟然沒有瞬間燃燒。
孟枝枝這時意識到,樊盈繡身上戴着白色帏帽是道家法器,她并不是毫無防備。
樊盈繡用劍頭翻動着妖的屍體,每翻動一次,不忘在屍體上補上一劍。
突然,她腳下的屍體一動。
一隻黑色的獒犬從裡面跑了出來,它後腿已經被橫切得血肉模糊,全靠前面兩隻腳拖着殘身跑路。
樊盈繡道:“還想跑?!”
她提劍追去,手中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一張小網,她投擲了出去。
那網變大,罩住獒犬。獒犬低嗚,發出陣陣威脅的獸吼,露出尖銳的牙齒。
孟枝枝道:“捕靈網。你是來獵捕妖怪的?”
樊盈繡将網頭收在自己手裡,道:“這狗妖吃了我的丫鬟,我追了它一路。這次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獒犬這時開口說了話,“是你和你的丫鬟想捉我,你們想殺了我。”
樊盈繡緩緩地說出一句:“斬妖除魔,天經地義。”
孟枝枝察覺一股殺氣萦繞,她回身丢出一把金箭,金箭正中另一隻撲來的黑獒犬,它的脖頸上戴了一顆碧綠的珠子。
原來這獒犬還有同伴!
那隻獒犬看上去比受傷的那隻獒犬體型小了許多。
他中了孟枝枝的金箭,慘叫一聲,瘸着腿一口撲上捕靈網,撕咬起來。
“快放了我娘親!壞人,你們這群壞人!”
樊盈繡這時候道:“孟芷,你還愣着幹嘛?快殺了這小畜生。”
小獒犬後退一步,用充滿仇恨的眼神看着她們。
看着捕靈網裡苟延殘喘的大獒犬,他哭喊着:“娘親。”
“小五,快回去!”大獒犬明顯慌亂起來。
“不,我不回去。我要救娘親!”
小五立馬沖樊盈繡咬去,樊盈繡一劍劈了過去,将小五的眼睛戳瞎一隻。
小五凄慘倒地,嗷叫不止。
“人類,我求你們。放過小五,他還不會自己化形。他隻是個孩子,是無辜的。”
大獒犬化成人形,痛苦伏地,“我黃塗吃人隻是為了自保,小五從未被我教過害人。”
樊盈繡道:“狡辯!你化形成人生活在皇都郊外,居心叵測,還吃掉了朝中好幾位大臣。”
黃塗冷聲道:“我吃的那些人具是貪官污吏。我化成人形之後,一直靠種田、販賣豆腐為生,本過過一段好時日,但那些貪官不斷加重稅務,我們送去驿站的馬糧,永遠不夠稱,他們卻偷偷将民脂民膏籠進自己錢袋中。若不是把我們逼迫至此,我又為何要将他們吃掉?”
樊盈繡譏笑道:“按照你的道理,你吃了我的丫鬟豈不是同樣該死?你讓我放過那隻小孽畜,你說他無辜,那那些大臣的妻子兒女就不無辜了?你殺了他們的丈夫父親,他們該當何處?如果不是我發現你是妖,你還要裝人在人群中混迹多久,是不是要一直吃人吃下去!”
黃塗仰頭長笑,身上的苦痛令她微微抽搐,道:“樊家小姐,誰不知道南元國最尊貴的不是皇帝,而是樊家人,你從小便是縣主,懂什麼人間疾苦?”
“你有嘗試過挨餓嗎?知道樹根和泥土的味道嗎?體驗過家被人霸占,睜眼睡在雪裡的感覺嗎?有過被人欺壓,告狀無門,反被倒打一耙,失去家人,失去苦心經營的一切嗎?”
“我雖是妖,卻也想好好做個人。但是人心啊,貪婪無度,要了還想再要。我原以為人類構建的世界,沒有叢林兇險,沒有天敵虎視眈眈,但我錯了。人吃人,從來是看不見的。”
她笑了,是認命又悲凄的笑容,顫動了孟枝枝的心尖。
“我的小五啊,娘親原本想為你打造一個平安的世界,不用像我們祖祖輩輩都要在叢林中靠厮殺才能活下去,這樣……你可以好好長大。”
小五從地上爬了起來,忍着劇痛,仿佛感受到了母親身上的絕望。
他道:“娘親,我和娘親一起……”
一起什麼?
是活下去,還是死亡?
孟枝枝動了恻隐之心。
樊盈繡舉起手中長劍,道:“妖孽果然是妖孽,沒有倫理朝綱,死不認錯!”
她一劍向黃塗刺了下去。
小五拼勁全力,一口咬住了她的劍峰,嘴裡侵染出鮮血,樊盈繡反手将小五掐住,按在地上。
她舉起長劍,一劍要斬下去。
“不要!”
那是母親的絕喊!
黃塗一聲咆哮,使盡妖力,将捕靈網炸開。
她渾身經脈炸斷,宛如一個血紅的人撲上前,将小五搶進了懷裡。
樊盈繡将劍往地上一揮,揮出斑駁的血滴。
“就用你們兩隻妖怪的命,來獻祭我的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