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府是整個南昌市保密性最強的酒店,政商界名流請客交流,公衆人物私下聚會都十分中意于此。
雲綏從車窗看到那塊複古的匾額時卻心裡一跳,目光悄悄瞥向仰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的遲阙。
他的臉色十分蒼白,病氣極重,整個人像一尊凝固的白蠟雕像。
車子緩緩駛進地下停車場,雲綏戳了戳已經昏睡過去的遲阙,低聲詢問:“你真的吃藥了嗎?”
雖然上車時林薇再三确定,遲阙都一口咬定他吃了藥,但雲綏總覺得這人情況不太對勁。
遲阙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啞着嗓子道:“沒吃。”
雲綏挑了挑眉,轉頭看向正在後備箱拿酒和煙的林薇和雲野。
夫妻倆正在讨論喝酒的概率,并沒有注意這邊的小動靜。
他看了看遲阙難看的臉色猶豫幾秒,把自己的棒球帽摘下來遞給他:“扣個帽子遮遮?”
遲阙搖了搖頭,徑直打開車門跳下去,沖他招了招手。
“病死你算了。”雲綏不滿地嘀咕着,跟着跳下來。
包廂在頂樓,實木雕花的門和用料講究的隔音牆保證了絕對的私密性,四人進去才發現,虞兮和遲為勉這對前夫妻已經到了,并且似乎剛唇槍舌劍了一輪。
“我今天絕對不會讓阙阙再和你回去!”
“呵,那也要你有本事讓他跟你走。”
“咚咚咚!”
林薇敲了敲厚重的實木門,兩人這才安靜下來。
“薇薇,阙阙這段時間麻煩你了。”虞兮起身挽着林薇的胳膊讓她在自己旁邊坐下,“菜我已經點好了,都是你們愛吃的,今天這頓飯我請你,謝謝你幫我照顧兒子。”
“哪裡的話。”林薇嗔怪似的拍了拍好友的胳膊,“阙阙這麼乖的孩子又不費心,再說了,他也是我看着長大的。”
“阙阙,來,過來坐。”她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看向遲阙。
雲綏心裡一讪。
沒想到這場戰争打響的這麼快。
他正打算給站在身後的遲阙讓步,突然被人拽住手腕往前一拉。
遲阙握着他的手腕一起拖到餐桌邊,拉開上菜口兩側的椅子拽着他坐下,禮貌地笑笑:“先不了阿姨,你和我媽這麼久沒見,你們先聊,我和她不着急。”
餐桌上頓時安靜下來,幾位成年人神色各異。
雲綏接收到林女士暗示的目光,輕輕歎了口氣,敲了敲遲阙的桌沿:“喂,你今晚終于打算把房間還給我了?”
“想什麼呢?那不是我的房間嗎?”遲阙微微一笑,即使唇色慘淡,吐出的話殺傷力仍然不減。
雲綏一句“滾蛋”沖到嘴邊,看了看這人毫無血色的臉,又咽了下去。
林薇又給雲綏遞了個眼神。
雲綏正絞盡腦汁組織問題,衣擺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一頓飯聊不完,不是還能視頻嗎?”遲阙咳嗽了兩聲,嘴角依然挂着無懈可擊的弧度,“現在網絡這麼發達。”
虞兮心裡的激動被他一盆冷水悉數澆滅。
“兒子最近感冒了?”遲為勉倒了杯白水轉到遲阙面前,“嗓子這麼啞,爸爸再給你單點一份銀耳雪梨羹祛祛火吧。”
“遲為勉你好歹也做做功課。”虞兮冷笑一聲嘲諷道,“阙阙對銀耳過敏,你居然不知道?”
遲為勉動作一僵,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兒子,爸爸忙昏頭了。”
遲阙仍然在咳嗽,雲綏遲疑了一下,動作生澀地請拍他的後背。
“謝謝。”遲阙一邊咳一邊含含糊糊道。
“沒事。”雲綏看着他漲紅的臉,突然覺得這人有點可憐。
遲阙緩過氣重新坐直身子,端起遲為勉傳給他的水杯潤了潤喉,溫和地搖搖頭:“沒事,反正你不忙也不會記得給我留保姆。”
遲為勉的眼神冷下來,端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幾秒,又若無其事地放下,十分真誠地抱歉道:“對不起呀兒子,這個确實是爸爸考慮不周,爸爸以為你還住在你爺爺留下的舊房子裡。”
他彎起嘴角,勾出一個溫柔又和藹的笑容追問道:“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今晚就搬回家住吧,總在阿姨家打擾也不好,你媽媽那裡離學校也遠,終歸不如咱們家方便。”
一番話說得順理成章,處處都在為遲阙考慮。
遲阙的笑容卻當即淡了許多。
雲綏注視着他細微的表情變化,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感慨。
人類基因遺傳的力量還真是強大。
即使遲阙和遲為勉的關系已經慘淡到這個地步,他客套的假笑容裡仍舊能看到遲為勉的影子。
也不知算不算不幸。
遲為勉自責地歎了口氣,從腳邊提上來一個精緻的手提袋:“阙阙,這件事是爸爸理虧,爸爸給你帶了禮物賠禮道歉,朗格貓頭鷹,來看看喜不喜歡?”
遲阙深黑的眸子裡劃過一絲明顯的冷意,抿起唇看着逐漸轉到自己面前的手提袋,沒有任何要接的意思。
“打開看看。”遲為勉面輕聲催促,“不喜歡的話,這個就當做今晚給小熠的生日禮物,爸爸再給你重新買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