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聲這時響了起來,秦杓隻是顧祁南打來的電話,心裡疑惑。
快11點了,怎麼這麼晚打來?
他接通,喊了句“爸爸”。
電話那頭,顧祁南啞聲說:
“小之,你表哥他,去世了。”
……
意外總是能打得人猝不及防。昨天晚上班長還笑眯眯的說明天再去蘇家“浪”一番,再來蘇家就成了“哀悼”。
聽顧祁南說,偏偏就蘇雲柏昨晚回國的那趟飛機出事,一飛機的人至今下落不明,八成是沒了。
蘇雲柏死了,打擊最重的不是公司,是沈凝茹。
這女人年輕時靠父親當嬌公主,結婚時靠丈夫當貴婦人,中年時靠兒子在圈子裡當别人羨慕對象。
她這人最好面子,恰巧兒子是最值得炫耀的資本。對蘇雲柏,她傾注了全部的愛、精力、時間和金錢。
好在蘇雲柏也給力,不僅成績優秀,為人溫文爾雅,才十八歲就已經能帶領蘇氏蒸蒸日上。
收到蘇雲柏死訊前,沈凝茹正在和好姐妹們打麻将。
“诶!又胡了!”
“凝茹,今天你牌運怎麼這好,今兒姐妹們幾百萬的零花錢全進你口袋裡喽。”
她左手邊的貴婦佯裝生氣地抱怨一句,抽出十張紅票子遞給沈凝茹。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心肝兒子今晚回國,運氣肯定會好。而且不多賺點錢,怎麼給小柏買什麼金絲燕窩,黃金魚子醬啊。”
沈凝茹邊收錢邊聽周圍人打笑她,語氣難掩羨慕酸溜兒,雪白的脖頸高高仰起,像隻高傲的天鵝。
“可别笑話我了,再來再來,最後一把了啊,我還得回家做飯呢。”
“嘀嘀嘀——”
“喂?誰啊。”沈凝茹接電話,另一隻手摸牌。
“您好,是沈凝茹女士嗎?我們是XX國際航空公司,乘客蘇雲柏所乘坐的XX航空XX3819已确定墜機……
我們已啟動應急機制,開通了專門的家屬應急援助專線,目前正在追蹤墜機地點,我們會定期向您更新事故調查進展,請您節哀……”
後面叽哩呱啦的一大堆沈凝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聽到“蘇雲柏死了”。
手中的麻将“咣當”一聲掉在桌上。
是幺雞。
沈凝茹腦子一片空白,她扔下麻将和一群姐妹,慌慌張張回到家中,立刻撥打易韻的電話。
“易韻,易韻,嗚嗚嗚,怎麼辦呀易韻,雲,雲柏死了……”
“雲柏,他、他死了。”
在靠得住的人面前,她低着頭,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吓得六神無主。
易韻也很詫異,但沒有其它情緒。
她冷靜地說:“公司我找人幫你看着,你公開消息,過幾天舉辦葬禮吧。”
沈凝茹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問:“雲柏也是你看着長大的呀,你難道,一點也不傷心嗎?”
那邊一聲意味不明的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你現在兒子沒了,還有誰讓你靠着?想繼續當富太太,就聽我的。”
沈凝茹渾身無力,臉色蒼白。
平安無事相處了十幾年,她忘了,忘了易韻是個沒心的瘋婆子,而她們之間,隻有合作關系。
易韻那邊,挂完電話後,她倚在老闆椅上,思想漸漸發散。
顧祁南這個打不死的小強,當時老婆肚子揣着個崽,還帶着兒子跑了,她聯合其它世家一起圍剿他,顧家還能屹立不倒。
禍害遺千年,去死,去死,全去死!
易韻狠狠地罵道。
顧祁南這種渣滓也配有後代?
她想到最近看到的關于易桀的資料。
發了下呆,又想,算了,顧祁南償命就行,他的兒女沒在他身邊長大,沒長歪。
易桀也一樣。
雖然長得像她,但性格真的很像你呢。
“哥,馬上,過完雲柏的祭日,我快去找你了。”
……
易韻從小知道自己不讨喜,因為自己是女的,而且是私生女。
她的父親從不屑于用正眼瞧她和母親,畢竟她們隻是十幾個情人和女兒中的一員而已。
母親腦子有病,總以為是易韻的錯,要是是個男人,早帶着她吃香喝辣的了。
她把對男人的怨恨,自己快要年老色衰的恐慌全轉化成在易韻身上的打罵。
易韻已經到上一年級的年紀了。但每天要做的,還是坐在門口等待。
一開始是等待母親拿剩菜回來,雖然經常等不來。後來是等待隔壁的鄰居哥哥。
鄰家哥哥陳憶傑是位超級溫柔的男孩子,長相白淨清秀,讀小學三年級,爸媽去世後這段時間和爺爺奶奶搬過來住。
第一天放學回來碰見易韻,好奇的問她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門口。
易韻瞥了他一眼,隻有肚子回答了他。
陳憶傑把她帶進了他和爺爺奶奶的小家。
這和易韻在電視裡看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電視裡播放動畫片的音樂,廚房裡的炒菜聲,和聽見開門後兩道欣喜的“你回來啦!”聲音。
易韻恍恍惚惚,好像自己一下子就被人放在了心上。
從那次之後,易韻經常去陳憶傑家,久而久之,她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這個家不富裕。陳憶傑父母在工地幹活出意外,賠了兩百萬。奶奶身體不好住了院,加上要還的債,真正可以用的也就十幾萬。兩位老人退休金加起來四千多,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也還是能過下去。
就是孫子上學的問題難解決,班裡孩子不曉得從哪知道陳憶傑父母不在了,開始嘲笑他“喪命星”“娘娘腔”,孤立他。
陳憶傑回家不開口,老兩口又不知道。直到他和同學在學校打了架,趕去的時候才發現這事。
之後就換了學校,搬進學校附近的公寓裡,陳憶傑遇到了易韻,這個瘦小孤獨,眼神麻木的小妹妹。
陳憶傑想到了得知爸爸媽媽去世後的自己,被孤獨吞噬全身的滋味真不好受。
他想幫幫她。
……
易韻和陳憶傑相識了八年,太久了,久到易韻以為自己可以和陳憶傑在一起,永遠的走下去,畢竟奶奶說過,她是憶傑哥的童養媳呢。
他們都當是玩笑話,隻有易韻當了真。
易父在她讀初中的時候把她和媽媽接了回去。
真沒想到易父風流了一輩子,最後還是她媽媽下藥給他生了個兒子。
易韻接觸到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上流社會,見識了各種明争暗鬥,毀人三觀的腌臜事。
每天要學好多知識,要不斷提高賺錢能力,可她好累,好想陳憶傑,每天晚上隻能打電話和他聊十分鐘。
他們都忙,陳憶傑去了艾菲爾,一個貴族學校,做交換生。聽他說很有機會成為正式學生,到時候畢業了,有這個學曆容易找到好工作。
她笑得很開心,說我們以後要努力賺錢,讓爺爺奶奶享福。
陳憶傑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他又喜歡的人了。
心髒怦怦直跳,易韻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全身發軟,腎上腺素飙升,她顫聲問是誰。
電話沒有傳出聲音,易韻死死盯着上面的聊天時間,05:01,05:02,05:03……
她有些悲哀的想,快說吧,我的心髒快要承受不住了,求你了……
……是一個男生,他說,小韻,我喜歡男生。
易韻面無表情,看着時間到05:20。
你怎麼可能是惡心的同x戀,你會得艾.滋病的,你對得起爺爺奶奶嗎,是不是有人帶歪了你,你是個正常人啊,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