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迢才剛坐好,旁邊緊挨下了一道人影,男人渾身散發着與他肌肉密度同等的熱量,驅散了幾分雨天濕潤的寒意。
——正好他有些冷。
“谷迢,你有什麼想法嗎?”陳青石兩隻手臂支在大腿上,弓着身偏頭望過來。
谷迢将黑風衣裹緊了些,又不着痕迹般往熱源處挪動一下,說:“我不确定,但可以先試試将這些學生們的死亡聯系成同一起事件。”
陳青石反應了一會:“……你是指他們的死或許有共同點?”
“因為得到了同樣的詛咒或者是觸犯了同樣的禁忌……怎麼樣都好,完全可以看作同系列的一起事件。”
谷迢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說道,“有可能他們的死法也會發生在我們身上,這樣看來,其實留在學校裡的危險更大一些。”
雖然說着危險,他卻連眼皮都不掀一下,淡定得仿佛要去淌一次僅沒過腳腕的水。
陳青石瞅着耷拉眼皮的谷迢,覺得他特别像一隻正在像淋雪假寐的白隼,于是忍不住問:“你真的不是老玩家嗎?”
谷迢瞥他一眼,沒哼聲。
而沒得到回答的陳青石則忽然笑了起來。他靠在椅背上,雙手指尖互撐着敲了敲,說:
“——沒關系,如果我挑了安逸的地方,我的外祖父一定會拿拐杖敲我的腦袋,罵我太對不起我身上那另一半斯拉夫人的血統了。”
“你是混血?”谷迢順着話一問,對此毫不意外,“原來如此。”
這位年輕醫生過于高大的身材與強健的肌肉除了因為愛好拳擊之外,忽然又有了其他的解釋——強大的基因。
“……關于這次獲得的報紙信息可以告知梁絕。”谷迢擡手枕在腦後,“他是學生,得掌握比我們更多更主動的情報才行。”
陳青石:“……”
似乎聽出了這番話裡一絲仿佛錯覺般的關心,陳青石側過頭來要去看他的表情,卻被那副已經拉下來的青蛙眼罩擋得嚴嚴實實。
……錯覺吧。
混血醫生搖了搖頭,起身決定先去看看那位傷員的情況。
或許有系統加持的原因,上午還鮮血淋漓的傷口此刻已經結了痂。
早就習慣了遊戲内不正常的愈合速度。陳青石将掀開的衣服蓋回去,表情淡定估摸了一會。明天或許就會醒了。
之後,陳青石看向懸挂在窗外的雨簾,不用伸手都能感受到濕潤的水汽。
衆人已經各自找好位置縮了起來,有的低聲讨論,有的則蒼白着臉,惶惶不安。
陳青石屈指敲了敲木頭制的桌面,就像童年時母親曾教給他的那樣,在心裡低聲祈禱:“請給我們好運吧,木神。”
或許陳青石的祈禱有了作用。
睡夢裡,聽了一夜雨聲的玩家們重新睜開眼,館檐上仍在滴答着零星的水滴,外面水泊積聚,透射出依舊暗沉的雲層。
雨停了。
谷迢伸了個懶腰,活動着因長時間靠在椅背上而發僵的筋骨,瞥見旁邊躺了一夜的傷員輕哼一聲,睜開了眼。
那傷員眨了眨眼,扭頭看見身側面無表情的男人,目光在他頭頂的青蛙眼罩上停了一會。
他剛想張口道謝就被對方堵了回去:“——給你處理傷口的不是我。”
說完這話,谷迢扭頭看去。
傷員循着他的視線費勁擡起頭,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打着哈欠走近,那泛起生理淚水的灰藍眸子像清澈的凝冰寒泊,居高臨下掃視過來。
黑色沖鋒衣披在他的肩上,内裡則是近乎被肌肉撐爆的運動短衫,寬肩窄腰,近乎男模的體型。
打量完畢的傷員:……打手?
張怡然縮在角落,看着陳青石掠過她身邊,下意識摸了摸嘴角。
……好險好險。
她的心情極好,一巴掌拍在打盹的隊友身上:“張豪!快醒醒!準備出去了!”
被打懵的張豪迷迷糊糊投來譴責的目光:“……你他媽平時也沒這麼興奮啊?”
陳青石:“早上好,查房。你休息得怎麼樣?”
傷員看了看空曠的報刊室:“……”
陳青石說着就要上手:“你的傷口已經恢複差不多,等下再給你換藥,受傷期間還是盡量不要太劇烈運動,忌辣忌鹹……有什麼問題嗎?”
傷員:“對不起……你是醫生?”
陳青石:“……對。”他一時沒刹住。
谷迢牽了牽嘴角,又極速抿平。
他站起身來,聽到餘淳在不遠處大聲囔囔:“快點走了,我們得去查檔案室!”
陳青石見狀喊了他們一聲,說:“你們去查檔案室相對安全一點,所以能不能帶着這個傷員?”
另一個隊友李揚薇表情有些猶豫,就在她将要點頭應允的時候,旁邊的餘淳果斷拒絕:“不行。”
陳青石看向搖頭的餘淳,見他一臉嫌棄:“又沒有、保證查檔案室一定沒、沒有危險,萬一出、出了什麼事,還帶着這個、拖油瓶,你想讓我們都被、被他坑死嗎?”
“反正、人是你救的,幹脆你、你好人做到底,自己負起責任、來咯。”
張怡然忍不住低聲嘟囔:“人不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嗎,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張豪一把捂住她的嘴,但還是被餘淳聽了個一清二楚。
餘淳回頭瞪他們一眼,最後吆喝兩聲其他幾個隊友:“我們先走。”
陳青石倒也不意外,朝比手勢道歉的李揚薇擺了擺手,半蹲下來問傷員:“請問怎麼稱呼?”
“汪海川。”男人回道。
“不巧,汪海川先生,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要跟我們一起去學生們死亡的地方查線索;二是留在這個圖書館裡。”
陳青石又接着說,“如果跟我們去查線索,我會盡量保證你們的安全,相對在圖書館裡,未知因素有很多。”
“我跟你們去查線索。”汪海川聽他說完,才開口,“我是A級玩家,不至于因為這小傷讓你們頂前面。”
他撐身緩緩坐起,攥了攥拳頭适應一會,說:“走吧。”
根據報紙上概括性的描述,他們來到了教學樓。
汪海川的專屬武器是一把被收入鞘内的直刀,别在背後。
陳青石捏了捏裝備上指虎的拳頭,偏頭對谷迢說:“你沒有武器,如果發生什麼意外可以先去安全的地方。”
谷迢低下頭,指尖撫了撫眼罩光滑的平面,好歹想起自己究竟遺忘了什麼——
被系統賜予的專屬武器,現在于他來說依舊是個陌生的黑影輪廓。
“死亡的學生大部分好像在四樓——”
踏上幾級蒙塵的台階,陳青石的話音戛然而止。
汪海川落他一步,面露警惕,看向樓梯口,空氣驟然振蕩,原本屬于二樓拐彎處的景象模糊起來,被飄蕩的黑霧吞噬。
三人眼前瞬間彈出了一條久違的系統消息:
【溫馨提示:玩家陳青石、汪海川、谷迢已觸發支線任務:[守則二],具體内容如下:
二、學校沒有十三級台階。
不要數台階!不要數台階!不要數台階!】
而比另外兩人慢幾步停在台階前,原本打算看看專屬武器的谷迢猛擡頭盯着系統面闆,滿眼無語。
——你媽的溫、馨、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