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苼搖搖頭，輕聲道：“我沒事”。

他這個狀态真的不像是沒有事的樣子。

李意見他這副模樣，心裡也不好受，他靠近陳言苼，伸手握住他藏在衣袖裡的一隻手，剛剛碰上的時候，陳言苼的手指冰涼，沒有人氣，李意隻能用力握住，将自己的溫度傳給陳言苼。

陳言苼轉頭看向他，好看的眼眸裡有着支離破碎的亮光，好像下一刻就要暗淡無光。

李意可以放低的嗓音模糊溫柔：“先回去”。

随後他對顔憐和謝問說：“我先帶他回去”。

顔憐還沒說話，謝問就先點頭道：“行”。

顔憐：……突然有些不舒服是怎麼回事。

他歸咎于自己太過氣憤。

顔憐和謝問留在無妄城城主府，與言不琦詢問當日的情況。

顔憐見狀也沒有說什麼，他知道比起他，葉瑄更能安慰陳言苼。

陳言苼由着李意拉着他出門，心裡什麼也沒有想，好像進去了一個忘我的世界裡，一切都是虛無，破碎的。

李意直接拉着他的手，帶他去了最近的一家客棧，一進去便對店小二說:“要一間上房”。

說完，扔下一錠銀子。

店小二頭一次見出手這麼大方的客人，連忙将鑰匙遞給他，微笑着說道:“客官，天字一号房，從樓梯上去右轉第一間便是，有什麼吩咐盡管吩咐小人”。

李意道了一聲:“不用，沒有叫你就不要來打擾”。

說完，帶着陳言苼就往樓上走。

客棧的房間不比城主府，哪怕是上房也隻是比普通的房間幹淨一點，薰過香，光線好一點。

李意不知道怎麼安慰人，看見陳言苼這麼傷心能想到的也隻是讓他有個地方獨處一會兒，自己當個背景闆，除了呼吸什麼也不做。

當一個人傷心到極緻的時候，其實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要麼大哭一場，要麼大醉一場，但這些方法用在陳言苼身上似乎有些不合适，這般溫潤如玉的人物，習慣性給别人當護盾的人，是不會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我是不是很沒有用”，陳言苼聲音低啞，帶着一點點鼻音，看着自己的手說道:“連最愛的阿姐都沒有辦法守護她，害她死在至親手裡”。

“大長老為什麼要這麼做，阿姐是他的孫女啊……”

“世上人心難測，總有些人眼中權利地位比親情要重要的多”，李意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陳言苼怔怔地望向他。

李意這張臉，真的是很美，皎如玉樹臨風前，雅如靜水明月，飄若高空流雲，暖如季春微風，清若松映寒塘。尤其是不笑的時候，看人時不帶感情，就像千丈山峰上永遠不會融化的雪，帶着淡淡的疏離，好像永遠不會有人能真正接觸到他的内心。

但陳言苼從來沒有覺得他難以接觸，不覺得有距離感。

他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笑着的，說着很溫柔的話，眼神裡總是有他，但他望向别人的時候卻帶着漠然。

不同于普照大地，熾熱的太陽，他是溫柔的，不動聲色，包裹着你，是夜晚徘徊時獨屬于你的月光。

“陳言苼，你不該是這樣的，那些人不能毀了你”

李意說道。

哪怕是小說中注定了陳言苼最後凄慘的結局，遭背叛，被欺辱，名聲盡毀，不得善終。哪怕是李意親手給的結局，這一刻，他卻感受到無比憤怒。

陳言苼，溫潤儒雅，氣質卓越，有兼濟天下之心，身為玥城城主，是玉葉金柯一般的人，本該有光明璀璨的明日。

世人皆如滿天星，而他卻如皎皎潔月，衆星捧月，唯他耀眼。

陳言苼聽了他的話，渾身一顫，心中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委屈，眼眶微紅。

“言苼”，李意輕輕叫了一聲，聲音中似有無限溫柔，他緩緩叙述這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的心聲:“人情冷暖，世态炎涼，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了，除了自己沒有人會在你身臨深淵時叫住你，哪怕是與你一同長大的朋友，也會在面臨分叉路口的時候，毫不猶豫将你留在哪，甚至在你心口插上一刀……”

“小時候，有很多年長一點的孩子總是欺負我，排擠我，讓我在未接觸到光明之前先接觸到黑暗”

“我從來不會喊疼，因為我知道，不會有人真正心疼，他們總是希望我能再疼一點，能夠在他們無聊乏味的生活中添上幾筆色彩……”

“就像兒時喜歡吃的糕點，不會有人給我，因為不在意……”

聲音沒有參雜進感情，隻是淡淡的叙述，就好像随着時光的流逝，再強烈的感情也會慢慢消失不見的。

若是旁人聽到，大概會覺得李意在騙人，他可是堂堂琉璃城主葉瑄，與皇帝一般尊貴的人物，怎麼會有這麼悲慘的經曆。可是陳言苼莫名覺得，這是李意從未述諸于口的委屈，是他從生到死，哪怕沒有感情了也不會暗淡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