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商弦表情痛苦,腦子轉得飛快,但怎麼也沒想明白自己這兩天闖了什麼大禍,值得父親親自動用家法。
别看戒尺表面是木質,實際上内裡精鐵澆築,族史中記載是先輩偶然得到一小塊天外隕鐵,因當時那位先輩是私塾先生,便做成了戒尺,代代相承成了“家法”,後來曾祖父發迹,便在精鐵外澆築了薄薄一層金箔,最後檀木包裹。
打在身上,痛感深入骨髓。
聞老爺自然知道這東西抽在身上有多痛,畢竟聞家子孫沒有沒被戒尺打過的,他就是想讓這不肖女長長記性,省得以後再肆意妄為!
聞商弦又挨了五記戒尺,感覺背部已經皮開肉綻,疼得冷汗都出來了,聞老爺才放過她,冷哼一聲,回身坐在廳堂主位上。
“春風酒樓的東家孫東平遣人告狀告到我這兒來了,說你把他小兒子打傷不說,還送進了大牢,如今人還躺在床上卧床不起!混賬!你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嗎!”
“父親,是他兒子不仁在先,女兒隻是正當教訓了一下!”聞商弦挺直腰背,犟着不肯認。
“你那是教訓嗎,你差點廢了人家!一個下人而已,你逞威風便罷,何至于鬥恨傷人!”
“平日裡你肆意妄為爹沒怎麼管過你,隻要不傷及認命,沒想到你膽子愈發大,孫東平背後站着的可是京官,自古民不與官鬥,你怎麼鬥得過人家?”
“你真當咱們聞家在渝州一手遮天、無所不能不成!”
聞老爺氣得跳腳,立忠在一旁給他順氣。喝了杯茶後,聞老爺穩定了些情緒,說:“孫家說了,隻要你親自上門賠禮道歉,至于那個下人,孫少爺想要就許給他……”
“她不是下人。”聞商弦沉聲說,擡眸直直望向聞老爺,聲音堅定,“她是我的人,我不許任何人碰她,孫家也不行!”
“賠禮道歉可以,但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你!”聞老爺怒火中燒,“逆女!簡直荒唐!我平日隻知你輕狂貪玩,但自小聰慧機敏,能堪大任,卻不知你如此沉迷美色,甚至為了一個女子不惜忤逆為父!”
聞商弦咬着牙又挨了幾下戒尺,直至背部染血,聞老爺手微抖,顫顫地停下。
立忠也是看着她長大的,見此于心不忍,勸道:“少主,你就不要再犟着了,聽老爺的話吧。”
“不成,忠叔,若是連自己的女人也要拱手相讓,這個少主不當也罷……”
“孽障!你不當便不要當了!”聞老爺怒氣再次湧上心頭,揚了揚戒尺。
聞商弦痛得要死,擡頭望向自己的父親,眼眶含淚,眼神倔強而哀戚:“爹爹,您是要打死我嗎?”
聞老爺望着面前酷似亡妻的臉龐,眼神一樣的倔強堅定,動作驟停,心中五味雜陳。
聞老爺持戒尺的手垂下,緩緩地轉身,不再看她,摩挲了下腰間的玉佩後,似是妥協了,揮了揮手:“立忠,帶小姐下去……”
衣角被輕輕拉扯,他回身一看,卻見聞商弦蒼白着臉,聲音輕輕地哀求:“爹爹,别動她……”
聞老爺神色冷凝,不辨喜怒,隻是揮了揮手。
聞商弦被送回歸林苑,随之而來的是聞老爺遣過去的府醫。
描夏和歸林苑一衆下人看見少主上半身全是血地被擡回來,吓壞了。
仰秋鎮定自若地控場,讓衆人不許喧嘩,各自散去做好手頭的事。
描夏跟進内院裡屋,撲在床柱上眼淚都要飙出來了:“少主,您這是怎麼了?您還好嗎?”
“回春、找回春……”聞商弦念念有詞,緊緊抓住描夏的手腕。
描夏被抓痛了,不停應道:“好、好,少主,我去找回春,你先上藥……”随即跑了出去。
“找回春,找回春來……”
聞商弦強撐着一口氣,終于等到了回春。
“聞商弦,你怎麼樣了?找我有什麼急事?”
意識混沌中,聞商弦聽見熟悉的聲音,嘴唇蠕動了一下。
回春湊過去,聽見她說:“令月,令月……看好令月……”
随即整個人昏了過去。
再醒時,聞商弦是疼醒的,已經入夜,回春在給她後背上藥,上好的金瘡藥不要銀子似的往背部灑。
“醒了。聞家主下手還真重,再打幾下,重幾分,非得傷筋動骨半身不遂不可。”
回春被描夏叫過來時,聞硯山派過來府醫已經将她被血黏在背上的衣服剪開,正要将傷口清理幹淨,她瞅了一眼,那叫一個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你幹什麼了,讓老爺子動這麼大的怒?”
聞商弦臉色還是蒼白的,緊緊揪着錦枕的布料,搖頭不欲多言,啞聲問:“令月呢?她還好嗎?”
回春手下一頓,沒說話。
聞商弦心裡咯噔一下,急急回身:“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不見了。”回春時刻注意着她的反應,果不其然,一聽這三個字聞商弦就激動了,扯動背上的傷口,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開始往外滲。
“不見了?什麼意思?”聞商弦心驚,欲翻身下床,“是不是父親帶走了,一定是他,我要見他!”
回春連忙按住她:“哎?你别亂動!傷口都扯動了!”
“别急,聽我說。”回春把她老老實實按住,繼續說,“是她自己走的,令月找到管家,湊夠贖銀贖回了自己的身契,出府另謀生路去了。”
聞商弦震驚,難以置信,随之而來的是突如其來的心悸,仿佛被難以言喻的悲傷攻占了整顆心髒。
走了?
怎麼就走了呢?
她不是心悅自己嗎?
“喂,你沒事吧?”回春見她整個人呆住,像木偶似的一動不動,神情似哭似笑,癫狂極了。
聞商弦回神,朝她無力地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
隻是突然發現,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
真是……
笑話啊。
聞商弦喉間一緊,一股血腥味湧上來,緊接着不可抑制地噴出一口血,世界逐漸天旋地轉,颠倒起來,耳邊模模糊糊地傳來回春的呼喊。
“喂,聞商弦!你别吓我!”
随後歸于寂靜。
她這種人,就不能認真,當個名副其實的纨绔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