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誰?”
“姑娘是道友?”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男人急迫又将信将疑,倒是那女孩,面無表情之下黑沉沉一雙眼睛不掩飾地探究着,聲音輕得像一支澀弦,緩沉得像一隻羽毛拂過。
商泉不着痕迹地收回視線,端着神秘秘的架子一笑:
“我知道你是不肯輕信,我是個學生,年紀輕。但你可以再給我放個八字,我給你一看。”
男人一愣,忙不疊把自己口袋裡給半仙準備好的紙條展開遞過去。
商泉便接過裝模作樣一看,沉吟一會,頂着男人的目光,并不露怯,亂七八糟念了一會“天方地圓天地玄黃”,不一會露出一個笑,大刺刺斷言:
“判‘桃園三結義,桃花表一枝’……你一共有三個兄弟!”
他排行老二,上下頭确有一個大哥和妹妹。
男人又是怔愣一瞬間,緊接着眼睛裡爆發出什麼掩蓋不住的火光來,“您,您”兩聲,看得商泉心下好笑之餘更添放心:
“并且看眉目缺庭,你已成家立業,但眉間連氣,說明最近這面,你不順遂。可是工作生活有個什麼不如意?不是大事,卻小鬼叨擾不斷……”
上司刁難,老婆母親矛盾,他每天夾在裡邊裡外不是人……确實便是不順遂啊。
而且最近他家裡常出現一些奇怪的事情:
夜晚的房間總有什麼人凄厲的哭聲,斷斷續續,卻隻有他能聽見,讓他夜不能寐苦不堪言;
有鏡子的地方莫名陰風陣陣,裡面的人像也總和自己的動作有什麼細微的不同,陰森森仿佛笑着;
浴室裡放出來血液,等他驚叫着開了燈,又變成了正常的水……
最近愈演愈烈,枕邊人陰森的笑意,不滿一歲兒子的尖銳哭聲,還有起床之後脖子上青青紫紫的印記——精神恍惚就罷了,現在情況明明已經威脅到了他的人身安全。
那男人當場激動起來:“姑娘!姑娘求您救我!我的難處……每日總有不幹淨——”
他沒說完,商泉打斷:“不妨事。拿人錢财與人消災。”商泉哪裡知道?随口開河,還一副與人和善。
“求您給個法子!”他下意識以為想商泉已經算出了他的事情。
商泉是早熟氣質,不笑之下臉一崩起來,配合之前的鋪墊很有唬人味道:
“你需記得每日要養足元氣,至陰之時不可無陰元護體,最好有未滿一歲之嬰兒同在……”
她倒是張口便來,反而是那男人雲裡霧裡:
“姑娘,姑娘……請問何為養足元氣,至陰時又……陰元護體……”
商泉便解釋:“元氣是自然清氣、水谷精氣、腎元根氣。此幾物日常生活注意,接觸花鳥注意膳食,少耗腎精,也就行了……”
她看看男人若有所思的臉色,接道:
“至于一天之至陰時,便是午夜至演時,那時候陰氣足鬼門開,不可硬碰,得好生歇着,定要保證自己睡着……小兒未滿三歲是純陽體,你家孩子,可與你同睡。”
男人一驚,這小大師竟連自己有一個一歲不到的小孩都知道!越發信任,接着聽得認真。
商泉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成戲,便又輕飄飄加句仙氣飄飄的話:
“這幾點你做到,你的煩惱自然沒有。也算是我拿錢為善,各取所需。……時候不早了,已經快午夜,你早回去睡了吧。”
男人一聽,立刻是千恩萬謝說了好多好話,表示錢拿去小仙人孝敬長輩,自己快步走了。
商泉等他身影消失,唇角那一絲笑意收了個一幹二淨,捏捏手裡拿一沓鈔票,滿意地拍拍,放進了文件袋。
可沒成想,這邊還有個騙子女孩站着,竟是對着自己一個稽首,輕輕道:
“敢問道友何地派?”
商泉給她這做派一驚,皺着眉打量她。
這姑娘穿的利落,丸子頭紮起來,幹幹淨淨露出修長的脖頸,一雙手腕細白露出,竟然有點古韻悠長的感覺。
道友?
怎麼?莫不是還真不知道自己是個騙子?……商泉想着,歪頭随口就是一句:“不敢當,無門無派,混一這邊讨口吃的。”
“混一”是真的一個地名,就在市裡,以前官家修過宅子,後來改來改去到現在,成了中學的落座地,也就是現在的十中。
十中诨名也叫“混一通天學府”,不知怎麼傳起來的。她是十中的準學生,也就說得上一句“混‘混一’的”。
可沒想到那姑娘聞言,眨着眼點頭,語氣稍作變化:“竟然是混一的黃冠之友……該我尊稱一聲前輩。”
這下子商泉一愣,心說還真有啊還是你太能演呀?但她沒說話。
女孩的表情又變得有些憂心,繼續道:“可道友為何給他算了命?須知他那樣額間黑氣的,自有了孽障,我等妄動會有報應。”
黑氣?報應?商泉心下樂了,不知她是真傻還是跑這裡裝傻,凝眸一看,竟然忽然覺得這女孩眼熟……不,她檔案袋裡不就是有這個人照片?正是他們十中一班的學生之一。她好似是叫……
“殷判。”她忽然開口。
殷判一愣,有點驚異于她竟然連自己的名字也算出來。
“我看我們有緣……會不久再見。”
她留下這句話,拿着東西,飄走了。
留殷判一個人站在原處,看她背影慢悠悠消失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