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殷判盯着這天生地養的靈物,第一反應是“有點想吃”……可憐氣靈嗅過那麼多人為味道,怎麼也想不到一個沒有半點殺孽、渾身靈氣純淨的人,會幹這種混事。
殷判一手壓着氣靈,一手取紙疊鶴,詢問她的各位師叔如何煉化靈物。
清烏觀回話:三姑娘為什麼忽然提起煉化這等邪功?是否遇見走上邪路的同門?妖道茲事體大,若必要,師叔可即刻出山助你。
殷判:“……”不,想吃靈物的是我。
殷判接道回話那一刻,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個錯事,遲疑着看看氣靈。氣靈正皺着鼻子唔呲呲呲地吼叫着瞪她。
殷判問:煉化靈物是邪路?
清烏觀:我道中人以護蒼生為己任。靈物又乃天地造化、百年成生,于我似友似師,不是走妖邪之路者,誰會想要殺它們?
殷判:“……”
殷判歎了口氣,單手握緊紙鶴,張開時紙張已經焚盡。
然後她利落地撕開了氣靈身上的禁锢符,放開它後後退一步,雙手抱拳向它彎腰,誠心誠意地認錯道:“抱歉,小道犯錯了。”
氣靈在獲得自由地瞬間向後一躍,龇牙咧嘴地看着她,受了符咒吃痛,此時竟然忽然撲過來抓着殷判的小腿,狠狠地咬下一口去,然後轉身就跑,竄得無影無蹤。
殷判任它咬,低垂眉眼維持着彎腰抱拳的姿勢。等氣靈跑不見了,她才站直又鞠了一躬,離開。
………………
殷判那邊以為這件事過去了,卻沒想到,清烏觀中幾位長輩收到這麼一條訊息吓得魂兒都沒了:她言語中寫的明白,分明是打算自己殺靈助修為。
四個年紀加起來好幾百歲、斬妖除魔不在話下的道長,擠擠巴巴湊在追蹤鏡前,眼看着殷判放靈歸山、誠心道歉,這才松了口氣。
事後靜友都還疑惑得很:“老三靈氣分明是幹淨純粹的,是有望追随大道的‘赤子’命,怎麼會起這種混心思。”
你這個“混”字用得可真是真相呢……元望歎氣道:“老三心境是純淨,但從來非‘善’,而是‘無’。她沒有好壞的概念,在她眼裡殺生或者救生沒有太大區别,就像是所謂的‘神性’。所以有人才說,‘無’字命是神格命。”
“好在,雖然如此,她很容易被周圍的态度教化。”元望咳嗽兩聲,皺紋裡深沉的眼睛明銳,堅定道:“有我們在,她就站在善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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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泉在桌子上排開三隻“鑰匙”和一枚“龜甲”,欣賞了一會它們金燦燦的光芒,眼見着黃毛兒和眼鏡兒你追我趕地回來了,咳嗽兩聲:“殷判呢?”
眼鏡兒道:“道長說她有其他事,沒進結界,我們就先回來了。”然後立刻扭身找迪迦去了,直到響鈴,殷判都沒回來。
其他事?商泉愣了一下。
剛從操場回來的夏琴打斷她的思緒,豎起書明目張膽不聽講,問了一聲:“怎麼他們和殷判玩兒到一起去了?”
商泉也豎起書,随口道:“算命算出感情,一起讨論周易八卦。”
夏琴悶笑:“嗯,封建迷信搞不得——哎,你手裡這些東西,是金的啊?”
商泉遞給她,花了0.1秒編了個由頭:“是啊,家裡人去海市淘的一套古董,結果送去驗說金度太高,是近代仿的,送我了。”
夏·身價千萬·琴,毫無富二代自覺,揚起亮晶晶的狗狗眼,小聲低呼:“那也是金的啊!随便送,這也太有錢了吧!羨慕嫉妒恨!”
商泉不在意地笑笑:“我想賣了,但是不知道能值多少。”
夏琴自豪,金子這種東西她從小玩兒到大,自诩半個行家,拍胸道:“你算是問對人了,我幫你打聽,明天就有數,隻要你請我喝奶茶。”
商泉幹笑:“喂,我又沒問你,你個小屁孩……”
“你不信我?我跟你講,我可是個扮豬吃虎的狠角色,我真實身份說出來吓你一跳!”夏琴瞪她一眼,一把把東西抓過去:“下午放學前,絕對給你報個準數!”
商泉假惺惺地搶了兩秒:“诶诶诶金的金的,你小心點,别給我弄掉了!”
夏琴拍開她的手,惡狠狠地微笑:“這個忙我幫定了還!”
商泉:“……”
夏琴家開了金店連鎖,商泉心裡明鏡兒似的。商泉的銷贓之路走得很順暢,于是支起腦袋聽課,講台上巍巍顫顫的語文老師念白冗長。
商泉大約聽了五分鐘,反悔了,默默把腦袋扭向窗外。
窗外對着籃球場,道路旁一排銀杏,在懶洋洋飄過的幾絲雲下綠得沁人心脾。
商泉看得直眯眼睛。
十秒後,她忽然坐直了身子,盯着外面,揉了揉眼睛,沉默了半晌,摸出一張草稿紙開始畫畫。
她太認真,認真到甚至沒見周老頭拿着書顫顫悠悠走到她的桌前,恰好抓了她個人贓并獲。
“……怎敵他晚來風急啊,是吧。”周老頭如同嘲諷一樣,從老花鏡上方射出視線盯着商泉念完了最後一句課文,抽走了她的草稿紙,老年人特有的沙啞緩慢聲音問:
“同學,你站起來,告訴我,你畫什麼呢?”
畫中是一片銀杏樹。
隻是在銀杏之間,加上了一隻四不像的小獸,龇牙咧嘴的,個頭比橘豬稍大一圈兒,腦門兒上長着一隻角。
“額……”商泉回:“獨角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