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了錢,怎麼不能來。”
古鴻意仍站在窗前,似有不解地輕輕歪頭,神情認真地回答道。
他背對着月色,颀長身影成了一片黑暗朦胧,隻能看見腰側的霜寒十四州閃爍着月的清光。此外,唯獨一雙眸子,極為明亮。
月亮将古鴻意的影子延展的很長,投射到白行玉的面頰上。
白行玉還未完全坐起來,眼睛尚且惺忪朦胧,他雙臂支着床榻,向後斜斜倚着,像是被古鴻意的黧黑的影子壓着。
忽然,古鴻意咻地拔出劍來。一股寒氣向白行玉逼來。
白行玉愣神。
隻見古鴻意提着銀光閃閃的霜寒十四州,緩緩向自己走來。
古鴻意提劍走到床榻邊,膝蓋已觸着被褥,卻不曾停下,而是直直将劍往白行玉面前一送。白行玉本就向後輕輕倚着,被霜寒十四州的肅殺劍氣,逼的更向後歪去,本能的躲着劍意。
霜寒十四州,玄鐵打磨而成,加之衰蘭送客手多年鮮血滋養,絕世的殺器。僅僅亮出劍身,便能震懾黃家兄弟那樣的不入流功夫。
白行玉已仰起頭,脖頸牽扯成一條弧線,喉結微微翕動着。霜寒十四州的殺意凜冽地灌進身體裡。
古鴻意一言不發的拔劍上前,用劍逼近了白行玉,月光把古鴻意的影子拖的很寬廣,黑影一整個籠罩住白行玉。
沉默片刻,古鴻意思忖清楚,才下決心開了口,語氣很鄭重。
“我來汴京原是想找一個人。”
“找到他,殺了他。”
“可,别人,不配傷他。他隻能折在我劍下。”
“我等了五年,為的就是這樣一天。”
古鴻意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字字鄭重,幾近宣誓。他聲音沉重,神情肅穆,黧黑的瞳孔中是看不透的一山複一山。
語罷,他舉劍。劍,越發逼近了白行玉。
白行玉靜靜的坐在古鴻意的龐大影子中,劍氣襲來,白行玉明白,他與古鴻意之間,本就結着宿怨。
白行玉歎一口氣,輕輕閉上了眼睛。
劍的寒氣,逼的他鎖骨處暗暗的作痛。他鎖骨處被埋入一根骨釘,一碰兵戈鐵氣 ,便會鈍痛無比。
良久,别處卻不疼。
想象中的殺意騰騰的劍氣,卻沒有揮落在自己身上。
相反,手背一暖,這陣溫暖很熟悉,穩穩熨帖着皮膚。
指尖一寒,被強硬地塞入什麼堅硬而冰冷的物體,早不握劍的虎口,被撐漲開來。
“我不着急,有朝一日,我要堂堂正正的殺了他。”古鴻意的聲音再度落下,卻更近,随月光垂落在耳畔,溫熱地摩挲着他的耳廓與脖頸。
“我不急。”字字真摯,聲音卻變的很輕柔。
古鴻意将霜寒十四州塞進白行玉手中,又扶着白行玉的手背,捏起他的五指,讓他緊緊握住劍柄。
兩隻手交疊,将霜寒十四州緊緊擁在其中。
“這是我的劍。”
“你來試試看。”
白行玉略有錯愕的微微擡起眼眸,碎玉一樣的月光在眼睫之間流轉。指腹輕輕撚着霜寒十四州的劍柄,卻遲遲不動身。
古鴻意以為他不肯,便一正神色,嚴肅道,“我是交了錢的。”他的表情認認真真。
白行玉便提着劍緩緩起身,向前幾步,給古鴻意留下一個提劍背着月光的俠客的背影。
古鴻意當然看不見,白行玉垂下眼簾,輕輕地笑了。
太久沒有碰劍,本以為早已忘的幹淨,手指卻在碰到霜寒十四州的刹那,灼燒起團團火焰。白行玉重重的摩挲劍柄,幾乎把雕镂的紋路刻進掌心裡。
心忘了劍,手卻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