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鴻意一手執劍,另一手把白行玉一把攬在懷裡,在他耳側小聲說:
“不要離開我。他們看不出來破綻的。”
白行玉點頭,順勢依上古鴻意的胸膛。
雙手圈住他的腰,隻留一個長發垂順的背影給咬牙切齒的殘月。
殘月是個死闆人,最讨厭看見風月事。
見“白幽人”不僅劍氣壓自己一頭,還順手美美擁了個青樓美人入懷,不禁怒上心頭。
“白幽人,你、你無恥!”殘月的臉竟然紅了。
殘月蹙眉,痛心疾首,
“我作為梅一笑的親傳弟子,在最清正嚴明的江湖聯盟修行,向來不近美色,二十四年,從未破戒。本以為你與我是同樣的人物,看見你這副沉溺其中的模樣,我真不知作何感想。”
古鴻意道:“哦。你嫉妒我。”
“白幽人”懷中的美人,也輕輕偏頭,不輕不重地瞥了殘月一眼。
殘月氣極反笑。
他幾乎目眦盡裂,拼了命的拿長劍格擋。
殘月練的是敏捷輕快的花劍,論強攻,自然敵不過古鴻意厚重古樸的霜寒十四州。
隻是,殘月心中稍有疑惑,白幽人,不是使雙劍的麼?
而且,上次交手時,白幽人的風格如長虹貫日,極為嚴謹正統,一招一式都可見深厚的基本功,揮劍破敵如庖丁解牛,四兩拔千斤。
而如今面前這個“白幽人”,卻有些章法錯亂,隻是力量與氣勢無與倫比。
在霜寒十四州的壓迫下,殘月手中的劍幾乎要脫手,就在他以為功敗垂成之際,對面的“白幽人”忽然七竅流血,黑色的血液噴出,濺在殘月的劍與衣襟上。
殘月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
“白幽人,我便說,酌骨引折磨的你不輕!”
殘月徹底确認了,面前的此人就是白幽人。
古鴻意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懷中的白行玉微微颔首,古鴻意的血珠斷了線一般,一滴滴落在他的面頰上。
像白茫茫雪地中的幾點紅梅。
古鴻意抽出那隻不用劍的手,順了順他的頭發,然後将他輕輕按進頸窩裡,埋起來。
“……不要看。”
殘月趁着古鴻意血流不止的間隙,忽然洩勁,抽回了劍。
古鴻意随慣性直直向前一個趔趄,殘月趁機反繞到古鴻意背後。
殘月再度出劍,劍,寒氣逼人,直指古鴻意的後頸!
古鴻意被殘月架住,一時之間動彈不得,不敢輕易轉身。
他擁緊了白行玉,白行玉本埋在他頸窩中,此時,恰恰露出一雙眼睛,冷冷地凝視着殘月的劍尖。
眼神冷得像霜。
殘月被這個風塵美人的眼神盯的一陣不自在,心說,
“這個賣笑的,做表情卻總是這麼毛骨悚然!跟我有仇似的。白幽人就好這一口麼?真是不明白。”
殘月的劍,即将直直刺穿古鴻意的後頸!
此時,忽然大風呼嘯而起,卷的衆人皆站立不穩。
“怎麼回事?”
“看,梁上何時來了個人!”
無數的麻繩從梁上墜落,如瀑布一般,直直包圍了殘月,千絲萬縷的繩索緊緊收縮,将殘月扯出相當遠的距離。
殘月怒火中燒,“何人壞我的事!”
古鴻意暫時得救了,先低頭檢查一遍,确認白行玉無恙,方擡起頭來。
房梁上,赫然立一俠客,瘦削黧黑如槁木,一手扯起一把麻繩,便準準地将支援殘月的黑衣守衛吊起,懸在梁上。
此人,正是“臨陣脫逃”的師兄平沙雁!
“我乃江湖大名鼎鼎的琴心三疊道初成的丈夫——平沙雁。”
平沙雁從房梁上輕飄飄一躍而下,手腳與腰身上皆纏繞着繁複錯亂的麻繩,這正是盜幫平沙雁親創的武功。
平沙雁呵呵笑道,“殘月,好久不見。”
殘月被麻繩困住,奮力揮劍斬斷,卻已經離古鴻意二人很遠,錯失了一個殺死“白幽人”的良機,殘月憤恨道,“平沙雁,你又來壞我的事!我最恨的人,就是你。”
平沙雁神情淡淡,“那便來殺我。”
“呵,我要先殺了他,沒空和你周旋。”
平沙雁不慌不忙,微微一笑,
“殘月,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梅三疊親手撕了與你的婚約,而是跟我這個賊私奔了麼?”
“你!”被直直戳中痛處,殘月再壓抑不住怒火,便提劍直直奔平沙雁而來,
“我這就殺了你!”
計劃已成,平沙雁慢悠悠地掏掏袖子,刹那間,銀色飛镖盤旋飛出。
飛镖卻并未命中殘月,而是清掃了古鴻意四周的幾個黑衣守衛。
隔着混亂的人群與滿目的血色,平沙雁對着古白二人無聲地喊道:
“衰蘭,快走——”
快走!
走!
殘月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氣,高聲叫着撲向平沙雁。平沙雁左臂頓時鮮血噴射而出。
古鴻意打橫抱起白行玉,感激地深深看了師兄一眼,便使出輕功飛速繞行離去。
他一腳踏上窗戶,正準備一躍而下時,正好看見老鸨趁亂也扒着窗戶,準備逃走。
“诶呦呦,這麼巧,是白大俠啊……”
老鸨一改往日神情,怯怯笑着。
古鴻意冷冷地對老鸨說,
“三百兩黃金,我放在了明月樓五樓的黃色芍藥瓷壇裡。我要贖他走。”
老鸨先是一愣。
實在沒想到,明月樓已亂成一鍋粥,命都難保,“白幽人”竟然還堅持付錢再走。
“果然是白大俠……”老鸨心中竟生出些敬佩。
得了銀錢,老鸨總歸還是高興的,喜笑顔開,“好好好。白大俠慢走。”
不料,古鴻意卻話鋒一轉,
“我交了贖金,便不欠明月樓了。而你們欠他的——”
古鴻意的目光落在懷中的白行玉面上。
“下次來明月樓,必定讓你們,悉數償還!”
語罷,古鴻意躍入無邊的夜色中。
心口三道血洞,山河一劍的傷痕,在剛剛拼盡全力與殘月較量時,無暇感覺疼痛。
如今逃出生天,夜雨落在面頰,打濕了頭發,喚醒了夜中搖曳的春芍藥,連傷口一同喚醒了。
心口空空蕩蕩,極痛。
古鴻意抱着白行玉,隻顧往前跑。
跑到腿腳麻木,隻是機械的動着。他忽然想到,“我們這是要去何方。”
他們還能去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