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的學生,今天是……”
客廳門外傳來有人交談的動靜。
他手上的動作稍微停了下,但很快又重新把注意力移回面前的屏幕。
這裡的隔音不算太好,坐在客廳裡就能聽見走廊上的聲音。
對門住着的是一位獨居的女性,雖說是位性格外向的年輕女生、但大概是喜靜,自從他搬來這裡就很少見到對門出現客人,鄰居會幫他取一下信件、他會在鄰居出差時代為照顧幾天對方家裡的寵物,總的來說稱得上是相處融洽。而此時屋裡非常安靜,門外隐隐約約的交談聲穿透了門扉,正如某種細細的霧一般滲透進來。
沒多久,屋内的門鈴響了。
年輕男人在桌旁不為所動;
隻不過門鈴又锲而不舍地響了好幾聲,随之而來的還有對門鄰居疑惑的說話聲:“家裡沒人嗎?一般這個時間他都在家裡呀,今天好像也還沒聽見他出門呢?”聽着說話聲從走廊的另一頭逐漸靠近,他無言地移開椅子起身,走去門邊。
他伸手打開門:對門的鄰居正伸着手想敲門。在她身邊,還站着兩位穿着中學制服的學生。
“溫妮小姐,”他說,“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門外黑發的女性露出個笑臉:“上周和你提過的那些學生來了。你還記得這件事嗎?”
眼見到鄰居沒有馬上接話,溫妮知道這人早就把這事忘了;兩個才剛上初中的小男生還可憐巴巴地等在她旁邊。
他們所居住的這個社區前一陣子和學校達成了協議,這批剛上初一的學生将要在本學期假期開始前的兩周到這裡參加社區活動,包括了為居民修剪綠植、公共區域的垃圾分類、一些采訪、照顧流浪動物等等。溫妮提醒他:“過兩天我要出差,有些事情就拜托學生幫忙——我們之前認真商量過了哦?現在他的社區服務時長可是挂在你身上了,現在想起來沒有、肖恩?”
“早上好,先生。”站在溫妮旁邊的是個黑發藍眼睛的少年,聽到這裡立刻配合地探出腦袋問了聲好。他穿着系着藍色條紋領帶的校服,身上斜挎一個背包,在樓道窗戶透進來的光下像是一株生機勃勃的小樹苗。
“……早安。”好像終于想起确實有這麼回事,被稱作“肖恩”的這位年輕先生終于顯得不那麼不近人情了。他需要稍微矮下身子才能和眼前的小孩保持一個差不多的高度,“我要怎麼稱呼你、這位小先生?”
“很高興和您見面。”小孩揚起個明媚的笑臉,他的眼睛藍而剔透,在窗外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明亮極了,“——我是迪克·格雷森。”
說是幫忙,其實也隻是些尋常的小事:他不經常出門,需要有人幫忙取一下信件或是采購些簡單的物品,除了社區機構和俱樂部的統一活動,格雷森每天還會過來一小時左右,就算再算上偶爾整理衛生和垃圾分類,做這點事情也實在是綽綽有餘。
但這作為社區活動來說未免顯得有些太過簡單,第三天,格雷森上門時帶來一株盆栽。他說同學們都還要負責修整屋前的草坪,他沒有這一項、但是換成照顧盆栽也不錯。
屋主人自書桌後面看他一眼,最後也沒說行或者不行,就當是默認了。
第一周的最後一天,下雨了。
大都會的降雨不算多,但濱海城市在春夏季總是免不了受到季風影響,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不可避免地把人困在了屋裡。
他在書桌後給格雷森先生寫本周的實踐總結。小孩接受指示在客廳裡面整理他的置物架。他提筆寫了個開頭:“是‘g-r-a-y’還是‘g-r-e-y’?”
“是a。——哦,這裡有些藥過期了,我扔掉了?”屋主人想必很少爬高,置物架的最上面兩層都沒放東西,迪克從低層的櫃子旁邊探頭看他,“今天新買的東西要放在哪一層?”
“……”男人的筆尖略停兩秒,“放桌上就好了,遲點我會收拾。”
“等着也是等着,我還指望着您在報告上多替我寫兩句好話、先生。”
“你左手邊第二個櫃子。”
“哇。”一陣櫃門合頁轉動的輕響過後,小孩在牆後面發出驚歎,“你有好多酒。這些裡面哪個比較好喝?”
“這不是你現在該考慮的問題。”他說,“等你21歲了再來想這些。”
“好吧。”隔斷牆那邊傳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小孩好像正開始挪動櫃子裡的那些玻璃瓶子。
“你住在哪個區?離得遠嗎?等會怎麼回去?”
“應該是校車回去吧。我們一般在公園的噴泉那邊集合。”窗戶拉動的聲音,少年似乎正探頭往外看,聲音聽起來有點模糊,“……還沒看到人。我住在哥譚,校車回去不到一個小時吧,反正睡一覺就差不多到了。”
“哥譚?怎麼從哥譚到這裡來做社區活動?”
窗戶“嘩啦”一聲關上了。室内又安靜下來。“前兩個月不是有一個什麼城市之間的活動嗎?反正我們學校和大都會的學校有交流活動,下學期還有安排交換生。”等了半天沒聽見下一句,迪克重新從牆後面探出頭來,“怎麼不說話了?”
這位年輕先生正低頭看手上的紙。
從頭到尾看過一遍似乎覺得滿意了,他把這張學校發下來的報告紙對折、塞進旁邊的信封裡。“沒什麼。現在回去有點遲了,注意安全,記得讓家裡人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