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的醫師是妖界數一數二的，因此塗山燃青應照夜栖的叮囑為祁筠找來了最好的醫師柬玉。

柬玉簡單地檢查了一下祁筠的腿，搖了搖頭，“姑娘這腿疾有些年頭了，當年若好好治是能調理好的，拖了這麼些年，什麼病都拖成頑疾了。恕老身無能為力。”

照夜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看着就要發作。

祁筠忙笑着寬慰他，“不礙事的，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就是走路難看了點。”

柬玉是認識祁筠的。她第一次為祁筠治傷還是在十二年前，那時她也是滿身的傷，看上去癡癡傻傻，不知從哪裡被族長撿回來的。

闊别多年，人看着倒是通透了些，她已很老了，不清楚年輕人的事，懶生是非，也就假裝不認識祁筠。

照夜栖仍不滿意，冷聲問柬玉：“那這腿傷可還有補救之法？”

柬玉在族中德高望重，頗受人敬仰，見照夜栖對她這般頤指氣使，氣也不打一處來，但到底年紀大，處事圓滑了些，便不鹹不淡地開口：“老身把過脈，姑娘這腿本來養得挺好的，也就是陰雨天氣會疼痛，可近來一個月，頻繁發作，也不知是何緣由。”

妖族中人誰不知他照夜栖常年居于瀾水之西的雁蕩之丘上，這話明晃晃的在點他。

但他隻聽見了那句“頻繁發作”，也沒顧得上去追究柬玉的口無遮攔。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祁筠，沒有說話。

柬玉見狀，落下一張藥方，便拂袖而去。

祁筠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偏過頭拿起那張藥方，她是懂點藥理知識的，這藥方上的藥不難尋，難得是藥的品質，她之前在梨花洲也自己治過腿，但那邊荒蕪貧瘠之地，長不出什麼品質上乘的好藥，而青丘的醫師之所以名冠九州，很大程度是因為青丘這片土地，青丘之容美，在隐于山水間，是故此處能孕育九州最名貴珍稀的藥。

照夜栖定定地看着祁筠，伸手奪過了那藥方，目光卻仍落在祁筠面上，他抿了抿嘴角，卻扯不出一個笑，他道：“你腿傷頻繁發作，為何不告訴我？”

祁筠無辜地說：“我……我當時拿捏不準你對我的态度，怎麼能因為這種小事勞煩浮光他們……”

照夜栖心頭有些悶悶的，這事他也怪不了祁筠，隻能怪他自己疏懶不上心，若他戒心沒有那麼重，在重逢那日他便該重視起來，他也傳喚過醫師去為祁筠看病，但醫師看了一次後說沒有什麼大礙，他也就放下心來，他以為按照祁筠的性子，有什麼委屈有什麼疼痛定是不會藏着掖着，可他忘了，眼前的人是在外流浪了十幾年的阿歧。

他目光柔和下來，如溫潤的風拂過祁筠面上，雖然他本人和溫潤半點不沾邊，可此刻他的表情确實是含情脈脈，“那你現在知道我的态度了嗎？”

祁筠狡黠地眨眨眼，抱住他的胳膊，輕輕晃了晃，嬌聲道：“知道啦！”

照夜栖心中那幾分陰郁散去，他還有些不習慣祁筠對他的親近，縱然知道真意假意參半，可這滋味似乎也還不錯。

他正色道：“别想蒙混過去。稍後我叫浮光去給你抓點藥，按時服用。等回到雁蕩之丘，我給你那風滌齋布置一道結界，這樣濕氣就不能侵入了。”

“待大婚之後，你再搬到我的宅院，到時候慢慢養傷，你這腿遲早能治好。”他說着視線落到祁筠眼下那道傷上，有些憐惜地撫過，微微粗粝硌手，“臉上這傷雖然難治，但也得治治。”

祁筠心底并不在乎那一兩道疤，也不在乎自己是瘸了還是瞎了，世道如此艱辛，她能活到現在已是萬幸。

她揚起一個笑慢吞吞道：“好呀，待成婚了，慢慢治。”

祁筠的眼睛亮亮的，讓他想起那晚她舍身救他的那瞬間，他心更軟了，聲音也溫柔到了他自己都沒想到的程度，“雁蕩之丘很大，日後我帶你慢慢逛，帶你認識我的親人，他們一定會非常喜歡你的。”

“九州如今的光景和十幾年前不大一樣了，但富饒昌盛一如往昔，你若想去西域，我便帶你去西域看看，看大漠沙洲，看長河月圓，若想去海上，待你身子好些了，就乘一艘細舸，如有你喜歡的海島，也可以在上面小住幾日。”

祁筠靜靜地聽着，末了笑道：“阿栖現在話很多了。”

照夜栖方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話竟多了這麼多，他心中并不反感，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帶着無限溫柔缱绻：“那你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所以這樣是不是代表阿栖喜歡我呀？”祁筠巧妙地避過了這個話題。

縱使照夜栖很難親口承認，可他此刻面對這樣對他毫無防備的祁筠，他也不得不承認，心甘情願地承認。

或許他高估自己了，他放不下她多年，不是因為恨，不是因為有什麼别的圖謀，單純隻是，他對她有了情，有了一份怎麼也割舍不了的情。

他垂眼看她，目光堅定熾熱，閃着熱烈的芒光，重重地點了點頭。

照夜栖的聲音又輕又柔：“祁筠是我多年的癡心妄想。”

門外的蘿浮和浮光聽得目瞪口呆，浮光在心中把照夜栖的話翻來覆去地思量了十幾遍，也沒琢磨出個味來。

蘿浮裝得很淡定，一臉自己早就知道了的樣子。但實際上也很驚訝，她還以為尊上隻是玩玩，沒想到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