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火蔓延開來,悶熱的氣息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将祁筠罩住。
她想要呼吸,想要破開枷鎖,身子卻止不住地下陷,無論怎麼施力也爬不上去。
與此同時碎石紛紛而落,尖利的,冷硬的,如利刃一般破開那層将她困住的結界,不由分說地砸到了頭上,臉上,每處體膚。
溫熱的鮮血,紅色的鮮血順着臉頰滑落,她一伸手便是滿手的黏膩,低頭看去,原來自己身處一片沼澤之中,青黑混濁的水映出她瘦削憔悴的臉。
周遭的一切都在不停坍塌,身下的水流越來越快,像是水中巨蟒張開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吃入腹。
祁筠顧不上思考,奮力往外遊,劇烈的疼痛激發出了她最大的求生欲,她不顧一切,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鮮血模糊了她的視線,巨石阻去了她的道路,甚至困住她的結界也開始發動攻擊,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裡了嗎?
祁筠迷茫地想着。
眼前忽然閃過一片湛藍衣角,她心中大喜,奮力朝那處遊去,待近了,也漸漸看清了。
那人面如冠玉,俊美無俦,衣衫纖塵不染,正負手看向她,眼底卻是一片漠然。
祁筠已經徹底喪失思考的能力,看見他就如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叫:“阿鶴……救我,救救我……”
被喚作阿鶴的那人并不回應,隻是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祁筠看不懂,繼續低聲哀求:“阿鶴,好疼,快救救我。”殷紅刺目的血再次順着發梢滑落,錐心般的疼痛傳遍全身,一塊塊碎石砸在肩頭,每一下都把她帶得一個踉跄。
在阿鶴冷漠的注視下,她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陣奇異的慌張。
猛的低頭一看,卻隻見自己被碎石砸得面目全非的身體,破碎的衣裳,銳利的石渣,滿是血窟窿的軀幹。
她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此刻的面目,卻也不敢再想,此時眼前閃過一道道割裂的白光,恐懼漫天襲地地包裹住了她,她全身顫抖,幾欲倒下,所幸及時抓住了阿鶴的衣衫一角,她嘶聲道:“阿鶴……”
阿鶴似乎終于認出她來,微微地笑,眼裡泛起一道意味深長的藍光。
祁筠越來越害怕,越來越畏懼,她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懼,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手,希冀着他能幫助自己脫離苦海,希冀他不再這麼冷眼旁觀。
阿鶴視線落到那隻鮮血淋漓的手上,語氣溫和疏離:“你是誰?我為何要救你?”
生死存亡之際,祁筠脫口:“鶴雲台——祁筠。”
聞言,阿鶴忽地冷笑出聲,語氣變得冷酷尖刻:“鶴雲台,祁筠?”
祁筠幾乎要哭出聲來,死亡的恐懼如浪潮般漫來,她重重地點頭。
父親希望她能代表祁氏,光耀門楣,故而稱她為阿祁,母親希望她如湘筠一般堅韌有節,故取名為筠。
鹿茸山的祁筠,鶴雲台的祁筠,祁氏的祁筠。
阿鶴居高臨下,冷冷地斜睨着她,毫不留情地戳破這一真相,“可是鶴雲台早就沒了。”
祁筠軀體猛然一震,好似有什麼東西從腦中一閃而過,如駒光過隙,快得她來不及抓住。
鶴雲台沒了,鶴雲台是什麼時候沒的,為何她毫無印象了,她拼命思考,卻隻覺頭痛欲裂,擡手一摸,原來那些巨石早就将自己的頭砸了個透頂,鮮血直流。
鶴雲台是什麼時候沒的呢……
祁筠愕然地望着阿鶴,思緒紛繁,她覺得他和從前很不一樣了,可是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的呢?鶴雲台又是什麼時候沒的?她是怎麼落到這樣的絕境的……
她啞然失笑,神志有些不清,喃喃:“那……我是誰?”
鶴雲台沒了,祁氏覆滅了,她是誰,還有誰會記得她?
阿鶴垂下眼将她仔細打量,冷冽的目光如刀般在全身遊走,他仍保持着微笑,慢條斯理從腰側抽出一把銀色短刀,動作優雅到無可挑剔。
那是她送給他的新年禮物,此刻高高舉起,從半空劃了一個優美的弧,似蝴蝶振翅,輕飄飄地落下。
落下。
隻呲啦一聲。
衣帛一分為二,緊緊抓住衣衫另一角的祁筠沒了依托,瞬間被洶湧的不停翻湧的浪潮打翻,裹挾着往岸的另一邊而去。
她愣怔地盯着阿鶴,似是不敢相信,似是了然。
碎石如同瀑布一般瀉落,将眼前人的身影籠罩,祁筠渾身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那人拂袖轉身,淩空掠去,一刻沒有為她停留。
“你是,早就該同鶴雲台一同消失在這世間的人。”
早就該消失在這世間的人……
終于,所有光亮褪去,碎石成山,淹沒了她。
祁筠猛的驚醒。
原來——隻是一場夢。
那種窒息的恐懼還萦繞在心頭,她還未來得及回想,身側蓦地響起一聲關切的嗓音,“沒事吧?”
祁筠想要強行擠出一個笑,卻在側臉看向身側人時,僵住。
夢裡的景象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像是真切發生過一般。
祁筠強壓下心頭驚懼,笑道:“無事,就是做了一個噩夢。”
照夜栖默然地看着她,眼中是深不見底的深沉,“什麼夢?”
祁筠心裡有些沉甸甸的,她想到自己在夢中無意喚了阿鶴,照夜栖是何時來的,聽到了多少,此刻是否在試探……
她低下頭,定定地凝視着自己露出被褥的那截手臂,此刻看起來完整無缺,然而在夢中握着救命稻草的它卻被稻草的主人親手抛棄,最後被碎石砸斷,碎成粉末,再也無法提劍。
祁筠沉默了片刻,在照夜栖意味深長的目光下,保險起見,決定坦白:“我夢見我深陷泥潭,周遭都是飛落的碎石,無論我怎麼遊都遊不到岸邊……我身上都是血……”
照夜栖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她深深吸了口氣,聲音輕得微不可聞:“沒有了。就是這些,隻是夢裡的場景太過真實,一時沒緩過來。”
照夜栖頓了頓,将自己的手覆到了她的手上,溫度一點點傳遞,他聲音溫柔:“隻是夢罷了。想必是婚期将近,你有些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