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和周明義這次在鳳城停留了差不多三天,就準備離開了。
這兩天兩人的心境可以說是幾經周折,臨别之際都分外不舍。
尤其周明義,上火車前在蘇家吃的最後一頓飯,左手大肘子,右手麻辣串,吃到最後,整個人眼淚汪汪的,活像在吃斷頭飯。
關鍵吃那麼多,他那張嘴也沒閑着:“蘇叔、蘇嬸,你家飯菜也太好吃了!一想到我以後好長時間都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東西,我這心就拔涼拔涼的。”
一米八的大小夥子抱着他們家飯碗一臉無助委屈的傷心樣子,看得蘇衛華兩口子怪不忍心的,李翠英趕忙哄他:“沒事,嬸子多給你帶點熟食,都是熏過的,禁得住放,咋也能讓你多吃兩天。”
周明義吸了吸鼻子:“謝謝嬸子!讓你們費心了,做這些怪麻煩的,都怪我嘴饞,給你們添麻煩了。”
店裡的鹵味已經夠讓他驚豔了,沒想到熏制的熟食也這麼好吃,周明義隻嘗了一口,就覺得這個味道能讓他記一輩子。
之前,蘇麗珍答應沈老爺子要給他送壇壇肉。上次蘇振東急着去深市沒顧上,等中間想起來,蘇厚德就親自動手做了滿滿一壇。這會兒算算日子,再有個十來天就能吃了,正好讓沈瑞和周明義捎回去。
想着兩個大小夥子力氣足,他們一商量,幹脆也别光帶一壇肉了,再做些熏制的熟食,如今天涼,放得住,也不怕走味兒,回去叫兩家的家人們也都嘗嘗。
所以李翠英又額外熏了不少熟食,沈家、周家各一半。
又聽說周明義家裡人特别多,加上他在首都待不了兩天就要回深市,看着他那眼巴巴的樣子,李翠英心軟,又單獨給他熏了一份,叫他自己留着吃。
熏制的熟食雖然事先也要鹵一遍,但因為兩種熟食呈現的風味和口感不同,所以在鹵制時,用料和手法也不一樣。不能用之前的老鹵,就需要單獨開鍋另做,之後還要再熏烤,步驟相對繁瑣。
所以周明義說的麻煩并不是客套,是事實确實如此。
李翠英很喜歡周明義,覺得他機靈中又帶着幾分憨直,特别有意思,所以就笑道:“可别這麼說,都是捎帶手的事。隻要小義愛吃,嬸子就高興。”
這話可把周明義感動壞了,使勁點頭:“愛吃、愛吃,嬸子做的我都愛吃!不光熏的,還有鹵的,我哪一樣都喜歡!”
李翠英立馬道:“那行,待會兒嬸子在給你包點鹵味,這個放不住,你們在車上吃。”
“哎,謝謝嬸子!”周明義樂得差點原地蹦個高。
李翠英看他兩邊腮幫子鼓鼓溜溜,擔心他嗆到,趕忙道:“好了好了,你快好好吃,這嗆一下可得難受半天。”
“呦,這碗快吃完了,嬸子給你盛飯吧!”
周明義沒讓:“不用,我自己能盛!那啥,嬸子,就是這串串快沒了……”
李翠英痛快道:“廚房還有,我再給你拿。”
周明義:“那嬸子,我還想再吃個鹵蛋!”
李翠英:“行,我給你拿一盤。你要愛吃,我待會兒再多裝幾個給你們帶上。”
周明義:“嬸子萬歲!”
其他人:“……”
沈瑞突然覺得有點牙疼。
他意味不明地掃了眼樂颠颠去盛飯的某個人,心裡盤算着等這次回深市,看還有哪些不太重要、又比較磨人的活兒正好交給對方。
可憐的周明義還不知道這次回去後等着他的将是多麼恐怖的工作量,還兀自跟蘇衛華等人熱熱鬧鬧地邊吃邊聊,說他下次來時一定要嘗嘗李翠英的其他手藝。
他自己胡吃海塞,還不忘叮囑沈瑞:“瑞哥,你多吃點!”
叮囑完就跟其他人順嘴解釋道:“蘇叔、蘇嬸,你們不知道,瑞哥的身子骨杠杠的。我們在南邊,有的時候忙,瑞哥一頓飯就能管一天,經常十來個小時裡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可就那樣了,也不耽誤他這一表人才的。我們私底下都懷疑他是鐵打的。”
一聽這話,一直笑眯眯看他們唠嗑的蘇厚德可坐不住了,趕忙道:“小瑞,這可不行,再忙也得吃飯,可不能仗着年輕就胡來!”
接着又去喊周明義:“小義也是,都得好好吃飯!還有,你得幫忙看着你小瑞哥,他要是不聽話,你就告訴我,我到時候告訴他爺爺去!”
蘇衛華他們也幫腔:“是啊,年輕時候不注意,到老了,這病啊、痛啊的就都找上來了,可不能大意。”
沈瑞幾乎瞬間就成了衆人們關心的對象。
面對來自長輩們的關懷勸誡,他隻好态度良好地向衆人保證,以後一定會按時吃飯、保重身體,大家這才揭過這一茬。
蘇麗珍卻不由微微側目。
原來這個人平時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但其實也不是真的那麼事事遊刃有餘。在别人看不到的時候,他也要廢寝忘食,全力以赴,來保證成功的果實。
這一刻,她忽然就意識到沈瑞也不是那麼難以企及。
原來他也一樣,會有弱點,并不是無法戰勝。
得到這個結論的蘇麗珍立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一下連胃口都好了不少。
周明義沒想到他無心的一句話直接就害得沈瑞被“圍攻”,一時有些心虛,趕忙将一塊他最喜歡吃的雞翅膀夾到對方碗裡,讪讪道:“不好意思啊,瑞哥,我沒想那麼多。就合計着反正你扛餓,現在多吃點,等下午到火車上你就不用吃了……”
那剩下的不就都是他的了嗎!
沈瑞差點氣笑了。
真給他出息的,為了點吃的,算盤珠子都扒拉到他臉上了。
周明義看他這樣,抱着飯碗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那哪一回坐車不都這樣麼?你一會兒琢磨這個、一會兒研究那個的,問你,你都說不想吃。那你負責忙,我就負責吃呗。”
蘇麗珍在對面把這話聽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這兩天她就發現了,這周明義打小也算是富貴窩裡長大,就算不像那些天之驕子一樣目下無塵,可也不至于真是個沒心眼的憨憨吧。
起初她以為他是扮豬吃老虎,現在看來,可能真是她略有高估?
反正這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她甚至覺得,有這麼個人待在深不可測的沈瑞身邊,難得都把後者帶出了幾分煙火氣。
那種感覺就像香水遇到韭菜盒子,總有種叫人同情的無力感。
而蘇麗珍笑的時候,其他人也都跟着發笑。
蘇厚德伸手點了點周明義,邊笑、邊搖頭。
孟知祥倒是說了句:“這孩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我記得那時候他常跟小瑞跑到厚德家裡,到了飯點也不願回家。吃完了飯,還要去扒厚德家的泡菜壇子,撈點什麼黃瓜、胡蘿蔔的當零嘴吃。”
蘇厚德一臉無奈:“泡菜壇子不能見油腥,否則很容易壞掉。這小子那時就光顧着饞嘴,吃完東西,總是一手油就去扒拉我的泡菜壇子,想當初不知道糟蹋了我多少好泡菜。”
一聽這話,周明義就不服氣了:“德叔,您這說的就不對!我怎麼可能糟蹋好泡菜?哪一次不是在它壞掉前,我就先幫你吃光光了!”
蘇厚德笑罵道:“得嘞,敢情我還得感謝你小子呗!”
一桌子人立時又笑了起來。
沈瑞看着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全無防備的蘇麗珍,心裡一軟,也忍不住跟着翹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