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也不敢哭了。
松柯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蘇遇珩,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今天是蘇家的祭祖日,蘇尚書和蘇夫人一大早便帶着蘇家的兒女和侍妾們,先在府裡的祠堂敬奉了排位,又去了京郊外的祖廟一一祭拜,吃過齋飯才回了府。
按照往年的規矩,吃過齋飯,便算作是新年的祭祖活動結束了。可今日不知怎麼的,蘇夫人和靈姨娘堅持要在添香樓用晚膳,末了還去羅衣閣裁了幾身衣裳、又去華琚軒挑了些首飾。
因是祭祖日,時機也難得,自然當全家陪同。新年還沒過完,大街小巷裡仍是燈火通明遊人如織,可這一遭下來,等回了府,才發現竟也到了亥時,等芭蕉醒來去報,就已是醜時了。
蘇夫人和靈姨娘今日興緻盎然,本也屬正常,可是在溫姑娘被劫走的當口,又顯得有些怪怪的。
溫姑娘待他不薄,也沒有因為近日被公子“囚禁”而遷怒于他。每次他來給溫姑娘送書或者外面哪個食坊做的好吃的,溫姑娘也都是笑眯眯地接下,還常常送他“回扣”。
即使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溫姑娘也從來沒有以“小姐”的身份自居,更沒有為難過他或者身邊的婢女們,一來二去地,他自然把溫姑娘看得比蘇府上其他的小姐們還要重要和親近。
雖然他心裡替溫姑娘着急,可自己是奴才,蘇夫人和靈姨娘是主子,也不好在蘇遇珩面前置喙什麼,索性還是閉了嘴。
蘇遇珩倒是忽然想起什麼,眼神一凜,去檢查自己設下的三個機關。
按時辰來算,銅鏡的位置是對的。小浔大約是子時不見的,說明她曾想過向自己求助,但他甚至沒有通知過她,今日祭祖,或許會不在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蘇遇珩又俯身去檢查桌下的機關和畫上的機關。
桌下的機關,如生了陳年老鏽般紋絲不動,他拿過桌上的燭台,借着火光湊近了細細觀摩,發現邊緣留有些微縫隙,和原有的孔徑尺寸略有不合。
而畫上的機關,雖一切如常,按下後卻不起作用了。
他縱身躍上橫梁,從頭檢查起圖畫背後牽引的繩線。
前一段如舊,但後一段繩線在離窗頂不遠的位置被人挑斷了。繩線的纏繞極其隐秘,表面刷了和牆壁顔色一樣的漆,側邊還挂了流蘇作裝飾,一般人未被提醒,決計找不到這裡。
這麼隐秘的繩線、這麼微妙的位置、這麼近乎于完全合适的尺寸……
是誰,對他們的行蹤了如指掌、對機關的細節洞若觀火,謀劃了“摸清機關——趁小浔不在場挑斷機關且不被發現——趁一家人離府劫走小浔”的整個過程?
而三個機關都嘗試過、卻沒有看到反應、還被刺客拿刀傷了的小浔,經曆過怎樣的絕望?
他握緊拳頭,眼底露出殺意。
“沒有看到是誰帶走了小浔?”蘇遇珩啞着聲音問道。
“沒有。”芭蕉回答:“來人武功極高,我完全沒有察覺,就已經被暈倒了。醒來時溫姑娘就已經不見了……”
死一般的寂靜。
蘇遇珩僵直了身體。
“少爺……”松柯也沒有了往昔嘻嘻哈哈的模樣,輕聲提醒道:“你記不記得除夕夜刺殺陳尚書的刺客?會不會,她今日本來想刺殺老爺,不成想趕上祭祖日,隻好擄走了溫姑娘?”
“不會。”蘇遇珩簡短回答。
松柯不知道秦為止的事情,現在情形緊急,也沒有必要告訴他。
“少爺!”在裡屋翻來覆去尋找痕迹的芭蕉,急匆匆拿着一張紙走了出來。
蘇遇珩展開一看,什麼字都沒有。
“這是用一種很特殊而且昂貴的墨水寫的,寫下來後用瓊脂封好,便可保持字迹完好無虞,但在溫暖的屋内,字迹會随着氣溫的上升而逐漸變淡或者消失。”蘇遇珩說道。
松柯琢磨了一下,問道:“也就是說,雖然我們不知道這紙上寫過什麼字,但至少是富貴人家用的?”
“嗯,”蘇遇珩贊同:“很有可能的一種情況是,對方先禮後兵,寫了這封信送給小浔,但是小浔沒有同意,才被直接帶走了。”
“依現在朝中的情況,是誰好像都有可能啊。”松柯着急地抓抓頭發。
“在被帶走前,她一定會想辦法給我留記号的。”
對方用了這種特殊的送信方法,想必是留了落款的。而銅鏡位置正确,說明小浔沒有生他的氣,即使她不期望自己去找她救她,也會留下暗号,告訴他,是誰來帶走了她。
蘇遇珩又仔細查看了桌下的機關和牆上的畫。
當他湊近看畫的時候,忽然聞到一絲腥味。
“把燭台拿過來。”他吩咐道。
松柯趕緊把燭台遞到他跟前。
他一手舉起燭台,一手将挂着的畫拎起來。
畫的背面有血迹。
他反手将畫翻過來。
“三”字映入眼簾。
血字的末端歪斜得厲害,他心裡一揪。
“裡屋有其他奇怪之處嗎?”蘇遇珩問芭蕉。
芭蕉搖了搖頭。
蘇遇珩又檢查了下屋内有沒有其他記号,而後丢下燭火,拿起方才放在桌上的刀匕,徑直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公子你去哪!”芭蕉急急問道。
蘇遇珩沒有回答。